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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且隋 > 第5章 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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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甲,除了从他老爹手中接过皇位,而且还接受了一大批以伊尹为核心代表的贤臣!

伊尹们,没有像后羿那样将太甲放逐,而是把他送到他爷爷的坟前面坟思过。

等太甲想明白后,伊尹们把他们接回来重新干总经理兼董事长的活儿,终成就了她一代明君的青史美名。

将劝谏的苏威比作伊尹,不知道这广皇帝是自嘲呢,还是讽刺呢?!

“臣惶恐!“

“汗颜自忖,比不得伊尹,唯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可比日月。”

“只想主上如定海神针,稳居京师,巩固国本,全力剿匪。等天下靖安,主上心情舒畅,臣愿意如私犬环顾四周,陪伴陛下笑游九州!”

此话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这还没完,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阿布感觉身边人影一晃,定睛看去,原来那个帅王叔萧瑀也跪下了。

只听他伏在地上,说道:

“陛下,臣附议,反对主上此时南下江都。”

“臣愚钝,知到这样说不可能让主上高兴,但却一定要为之,此非明哲保身而弃家国于不顾之时!”

“树木长生,要稳固其根;泉水远流,需源泉深通。”

“大兴洛阳,皆我大隋基业根本,主上乃国之至尊,就需时保皇权高峻,固本清源,戒奢行俭,克欲守性。”

“今轻去南方,偏离根本,实乃去根而求大木,堵源而觅长水也!”

“陛下,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北方突厥虽败,但其实力尚存,时有南下侵扰洗掠之虞!”

“东方杨复勇等,正日夜抵抗高句丽顽酋,浴血不止,瞬息危机!”

“国内匪祸不息,众将士奋勇杀敌,舍生忘死。”

“陛下,此时我大隋正是需要您稳坐根本,驭民驱臣,平抑纷乱的机窍之时。”

“国无二主,人无二心。一去南方,北方无依啊!”

说完,也不顾好看的额头,也“咚咚咚”地磕了起来。

那边,七十三岁的老苏都已经晕过去了,额头上的血流个不止。

阿布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瞅着广皇帝心下焦急。

这时候,可不是赶着逼驾的好时机。

劝谏,也要讲求时机、方法,而不是像打仗时的反冲锋,不管不顾,直接上去干就是了。

这时候,皇帝正是被老苏和小萧搞得心火旺盛的时候,谁要是再上去搞一下子,很可能就会让害了狂病的广发狂!

那时候,脑袋就很容易离开身体。

果然,广皇帝的脸沉得像锅底,眼睛开始眯得越来越小。

要杀人了哦!

赶快得想办法,解了这危险才好!

你看看,那边宇文述、裴蕴、封德彝的脸色,就很古怪,一副幸灾乐祸、看大戏的样子。

呸!

“啊呀,陛下,不好了,左、右仆射都晕过去了!”

阿布说完,顾不得君前失礼,一个箭步冲到还挣扎着要再磕一个的萧瑀身边,巧使力量将其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样子,就像突然间晕过去一模一样。

“快呀,莫要在这殿上都过去了,可是大不吉啊!”

此言一出,广皇帝和看热闹的人,都是一怔。

的确,要是因为讨论国事,便把尚书省的两个大员给搞没了,那可真是大大的凶事!

于是,皇帝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什么话?

“好活!”

好活?

这是什么话?

好好活,活好好,还是好好让他们活?

再或者,是好东西、好功夫、好表演?

命令?夸赞?还是讽刺?

阿布顾不得那些。

拍拍萧瑀的肩膀,让他安稳趴着装样子,然后快速地来到侧趴在地、人事不省、血流满面的苏威身边。

还好,只是心跳急促了些,估计是因着急愤怒而把一口气憋住了。

额头。也是被脑门上的冠给硌的,有个小小的口子,血刺呼啦的看起来挺吓人,其实也没多大事。

“来人,快传御医!等啥呢?”

耳边传来裴矩的吼叫声。

廷尉也赶快命人去找大夫,偏殿里一阵忙乱。

阿布和裴矩,护送着抬着两位大人的医护,一直到了尚书省的值房。

其他几位大人,自然就散了。

等灌下汤药,萧瑀自然是马上就清醒了,只是额头上有些青肿。

而老苏威,则沉沉地睡着了,暂时还未醒来。

“张太医,苏大人如何了?”

张玉,是太医署的太医侍御,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夫。

当年阿妈王蔻和岳母高琬,初来洛阳有些不适应,就曾经被萧皇后派出来到府上捉过脉。

所以,阿布和张玉也算是老熟人。

“风火亢盛,气滞于胸,无碍。服下药,静卧几个时辰就好!还是年纪大了啊!”

张玉说完,又将手指搭在苏威干巴巴的左手寸关尺处感觉了一会儿。

“额头上的伤,倒是要仔细些,伤口不大,但是在关要之处!”

“就是好了,恐怕这容貌……”

说完,朝阿布眨眨眼,神情古怪。

阿布秒懂!

“啊呀,这容颜之事,事关官体啊,可叹,可叹,这是可惜了……”

话没说完,只见原本挺尸的老苏突然睁开眼,神情惶急地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额头。

“哈哈哈……”

“哈哈哈……”

……

众人哈哈大笑,独留老苏尴尬地左右不是。

快下值的时候,萧瑀和杨子灿被内官叫走。

两人到达观文殿甲字一号书房的时候,发现广皇帝和萧皇后正坐在那儿对弈。

杨侑则在旁边伺候奉茶。

今天的小朝,因为萧皇后身体有恙,杨侑一直陪伴在左右照顾,并没有看到偏殿内的西洋镜。

两人一同像皇帝和皇后请过安,又向杨侑施礼。

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静候。

“没事了?”

“是的,陛下。”

“站着干什么,难道要让我请你们坐下来?”

广皇帝看也没看,扔出一句话。

两人忙不迭地找了个软垫,围在皇帝和皇后对弈的榻前,屏息敛气地观望。

这时候的围棋,已经没有像南北朝时期那么鼎盛流行。

北魏时鲜卑人主掌天下后信奉儒家,而儒家是极力反对这种带有赌博和懒散意味的志趣的。

所以,围棋从北魏开始,一直到大隋,算是陷入了一个历史低谷。

再不见西晋时期,那种全员参与、举世流行的辉煌景象。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围棋在贵族阶层中销声匿迹。

相反,再去除博彩和修散意味之后,围棋活动显得更加纯粹和精进。

不仅文武官员将围棋视作锻炼思谋心性的手段,而且在棋秤规制和推广上有了大发展。

一是,十九道围棋大行其道,成为贵族上流圈层博弈时使用的棋秤主流。

十九道之围,相比于十七道,变数剧增,也对棋手有了更高的要求。

二是,围棋之技,正式通过遣隋使、国子监留学生,流传到了倭奴国、高句丽、百济、新罗等周边各国。

萧皇后的棋力,显然要比广皇帝的要厚一些。

阿布在象棋上还算精通,但围棋就差了,不过尚能看懂。

而萧瑀则不同,这家伙的棋力,那在宗室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看看杨侑手中的筹,便知道现在是平局的情况,也就是说榻上的夫妇二人势均力敌。

现在,是轮到制胜局了。

广思速,善于大行;萧戏迟,巧于斗棋。

啥意思?

广皇帝的思路敏捷,大局观很强;而萧皇后则善于长考,计算精确。

按照棋局和艺术角度论,自然是萧皇后厉害些。

然而,聪明的女人,总是会不着痕迹的维护自己丈夫的自尊和颜面。

萧皇后就是这样,等她弃子认输的时候,就像是她已经达到了棋力的极限,处处被广皇帝所制,不得不为,不得不弃。

阿布看得心里直乐,萧瑀却是眉头紧锁。

这时候,身后风动,有碎步声。

闻着特别的香气,阿布知道是杨吉儿进来了。

但他却不敢回头瞧,等到那声音近身,便闻见一股浓烈的汤药气。

“父皇,用药了!”

杨吉儿端着一个白玉瓷碗,盈盈地走进长榻,轻声说道。

“嗯,又要受苦了!”

广皇帝苦着脸,看向女儿,然后端过药碗皱眉说道。

“苦口良药,晚上才会睡得踏实些!”

萧皇后对着丈夫规劝道。

“可是,这汤药水多,喝下去又会如厕行便,消渴难耐啊!”

广皇帝这么说着,可还是一口口将那药汤喝了下去。

才喝完,便急着让杨侑搀扶,去到旁边的小房子里撒尿。

“自家人,也没什么不可说。皇上的消渴之症,医官们都有说头。“

“那巢元方说要‘先行百二十步,多者千步,然后食’;张玉等,则说要‘莫久劳疲极’。”

“听人传说孙思邈,言消渴之症需‘忌酒、讳房室、少咸食及面、静思少虑‘。”

“然如今之时,常人或许可以,但皇帝如何能之?”

萧皇后乘着皇帝外出,便对自己的弟弟萧瑀和表外甥杨子灿说道。

二人哑然。

这事情,的确不好办。

普通人,可以节食清修,散淡江湖,辅以汤药,消渴症并不是什么大病。

但一个皇帝,还是现在情形之下的大隋皇帝,这一切将是一种何等的奢望!

单是控制情志郁折、喜怒哀伤这件事,就不太可能。

皇帝,干的就是这个差事!

阿布清楚,广皇帝极大概率在狂症和银霄病基础上,又患上了1型糖尿病。

因为这种类型的消渴症,会出现典型的“三多一少”症状。

什么是“三多一少”?

多饮、多尿、多食,少体重——消瘦。

糖尿病到后期,会对大脑、眼睛、肾脏以及很多部位造成损伤,甚至因为免疫能力降低而增加病毒感染的几率。

这既是个富贵病,也是个危险的慢性病。

这时候,这病挺无解的。

因为没有胰岛素、抑制剂、促分泌剂等使用;也没有丰富的非主食类辅食代餐。

或许,他一心想去南方,也是有身体和医药方面的考虑!

“都在聊什么?”

不一会儿,广皇帝又转了回来。

“没什么,妾身再给孩子们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萧皇后绕过了那个敏感而忧伤的话题,将话头转向萧瑀、杨子灿少年时的美好回忆。

“嗯,他们小时候,可都是顽皮可爱,不想现在都是板着面孔让人生烦!”

广皇帝瞪了一眼规规矩矩坐在软垫之上的二人,嫌弃地说道。

“父皇,不许你这么说子灿哥哥和舅舅!”

杨吉儿,是个绝对不怕广皇帝的女儿。

都十七岁了,还被广皇帝夫妇留在身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好,好,好,有你护着,父皇我今天就不呵斥他们了。”

“况且现在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也敢当着群臣的面,给我难看!”

这话说得。

“臣惶恐,臣死罪!”

萧瑀和杨子灿,就像约好一样,连忙趴在地上连连请罪。

“好活!起来吧,别假惺惺的了!”

广皇重新坐盘腿坐在榻上,叫停了萧瑀和杨子灿的表演。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不就是不想离开洛阳和大兴吗?”

“也是,子灿呢自幼都生活在北方,情有可原。但时文九岁之前,你可一直是在荆州的,应该喜欢南方才对!”

“那为何还这么对这北方之地,念念不舍呢?”

广皇帝明知故问,将南下事与个人喜好硬是牵连在一起。

“启禀陛下,个人与家国,自是以家国为重,岂能因私废公,罔顾大义?”

萧瑀是个直性子,脱口而出他的伟光正。

“别这么肃正!”

广皇帝也不恼,平着声气说道。

“朕叫你们两人来此,就是更像是一家人,咱们自在些,说说家常和心里话。”

“侑儿也在,那些不便在朝堂说的,咱们可以在此先说说!”

广皇将这次谈话,定在了家庭范围,算是私人话。

从这一点上说,皇帝家庭,也是有普通的时候。

十一岁的杨侑和十七岁的杨吉儿,也坐在了内官递过来的软垫子上。

杨侑坐在阿布和萧瑀中间,杨吉儿则紧挨着阿布,坐在他左手的一边。

广皇帝和萧皇后,坐在榻上。

他们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些点心和茶饮。

同样,地上的几个孩子们面前,也是每人面前一个小几。

一样的小食、酒水、物事。

内官们退出,书斋的门,被重重合上。

观文殿甲字一号书房,私密,沉静。

满架满厨的精装卷轴,让这里的空气,变得厚重、神秘而幽远。

这里,一场影响深远却又满是家庭氛围的书房围榻私话,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