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监牢。
这里是专门用来关押罪大恶极，偏偏修为强大的囚犯的地方。
在最阴暗，最深远的地方，甚至听说关押有半圣级别的强者，一旦放出，必然会在外界掀起腥风血雨，导致血流成河。
所以，为了保障此地的安全，天水监牢不仅会给囚犯拷上篆刻有封印符文的手铐脚铐禁锢修为，而且就连地牢本身，都有相关的文宝镇压着，唯有佩戴专门的通行令牌，才不会受到影响。
咯吱一声……
监牢尽头的大门忽然打开了，有一位脸色深沉的老者走进，双脚踩在漫着浅浅一层寒水的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地牢里面的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味，一旦进入，便会失去时间的观念，因为里面漆黑一片，根本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生活在这里，终日无事可干，听到有外来者进入，左右两侧的囚牢中顿时有犯人起了恶趣味，藏匿在阴暗中，数着外来者的脚步声，要等他来到自己的房门前的时候，再猛地冲出去吓唬。
然而，那些人才刚冲出去的身影才刚跑到一半，身体便被定住了。
面无表情的黑衣老人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刹那之间，顿时恍若最深的梦魇降临，噗通声连成一片，哪怕是归一境的犯人也是一样的，在老人恐怖的气息面前，倒地昏迷。
于是一整个走廊，顿时又只剩下老人的脚步声了。
他径直的走到天水监牢的最深处，提起令牌打开了牢门。
这间牢房之中，关押着一个面冠如玉，丰神俊朗的白衣青年。
很难想象，这么一位皮囊极佳的青年竟然也会拥有资格关进天水监牢。
他盘坐在一叠浸水发臭的草席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当听到牢门被打开之后，顿时睁开了眼睛。
“祖父。”沈无极轻声说道。
沈肃的目光极为复杂，看着面前的孙子，虽非嫡系，但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天资却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比自己还要强大。
然而，这么一位天资卓越，哪怕是放在亚圣世家都会被得以重视的天骄，却因为各种阴差阳错，沦为了阶下囚，被困锁在这么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怨祖父吗？”沈肃忽然说道。
怨他没有及时察觉到姜陵的威胁，怨他没有料到世间大势变化得如此之快，怨他没有想到姜陵成长的速度直接脱离了掌控，而废了之后又能破而后立，并且更进一步。
“没什么好怨，要怨，我也只能怨自己，比姜陵拥有更好的资源，却没有更强的眼光，当时下手也没有真正的倾尽全力……一个后悔，两个后悔。”
沈无极的神情很平静，淡然说道：“仔细想来，当初哪怕只是不让自己后悔一次，拼尽全力的毁灭姜陵，就没有今日的挫败了。”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过去的历史已经成为事实，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
姜陵终究还是腾飞了，封圣之后，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整个人族，再也无法有人能够掌控他。
或许孔圣可以做到？
但沈家若是能够命令孔子的话，也就不会把目光放在小小楚国的一个国君之位上了。
“算了，往事已逝，不必再提。”
沈无极望向沈肃的眼睛道：“姜陵已经封作大圣，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对当初对他落井下石的敌人连施辣手，斩草除根，不知家族现状如何？”
“朝廷上，势力十不存一，你父亲也辞去了官职，商业上，绝大多数的伙伴都因姜陵的缘故离我们而去，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沈肃缓缓说道：“如今的沈家已经不复巅峰，成为老猫一只了。”
“这些只是表象而已，灿烂时刻慕名而来的逐利者，因为无利可图而离开，太正常不过了。”
沈无极淡淡说道，眸光一闪，哪怕身处天星大陆，凶名远扬的天水监牢，也依然如一把绝世利剑般，释放出冲天的锐气。
“十年内，我们沈家必定会重归舞台，到那时，大不了放弃楚国，去长安城！”
他只字不提自己的处境，那是因为沈无极无比清楚的知道就连沈肃都无法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拯救自己。
所以，如果他还想要再重见天日，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一条路……
——封圣！
只要能够封圣，圣院会抹消除了“叛族”等重大原则性错误外，一切罪责！
而沈无极已经臻至归一境后期，虽然封圣一路，注定千难万阻，在这天水监牢中，他的进度必然也会受到遏制，但想来要不了十年，他便可以做到。
所以他并不急切着想要离开，所谓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沈无极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容，丝毫没有注意到沈肃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自顾自地说着。
“国运圣者桎梏极多，一旦离开国境，失去国运加持，修为立刻便会骤降，我早就认为祖父你路走窄了。”
“放弃楚国，去到长安城，到时候我们沈家一门双圣，定然能够做到曹家未曾做到的，达到新的高峰……”
三国时期，曹操三父子一门三圣，震惊了整个天星大陆，威势在当时甚至比亚圣世家还要强盛，名声远扬，非常恐怖。
只可惜，曹操对于家事的处理并不得当，所以才导致了曹丕与曹植的兄弟戕害。
沈无极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沈肃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我们不去长安城，楚国才是我们沈家的根基。”
沈无极的脸色一下就僵住了，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祖父。
沈肃脸色无悲无喜，一字一句的说：“我们非但不会去长安城，而且，我还要入朝当左相，辅佐女帝。”
沈无极的脸色一下就精彩了，愤怒、屈辱、狂躁、不安……无数种情绪在他的眼中腾然爆发，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给吞没一般。
他强忍怒火，深吸一口气说：“原来如此，这就是姜陵给你们送的甜枣……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沈肃直直地盯着沈无极，久久没有言语，最后才说了一句：“你曾在悬龙城追杀过姜圣？”
“你称他为‘姜圣’？！”沈无极音调猛然拔高，险些直接爆发。
“回答我的问题！”沈肃怒吼，腾然起身，恐怖的力量如山般降落，将沈无极摁在了地上。
“是！那又如何？我只后悔当初没直接砍死他！”
沈无极神情扭曲，在地上如同蛆虫般张牙舞爪的咆哮：“怎么？所以你是他派来杀我的吗？哈哈哈！沈肃，你真够狠，也够毒，谋害江山就算了，我还当你是个枭雄，如今就连自己的亲孙子也要杀死！”
“下一步你还要做什么？喝你姜圣的洗脚水吗？”
啪！
幽冷的牢房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沈肃一只手捏着沈无极的脸，强硬地将其从地上提起，目光幽深与之对视，眼神中没有动怒，只有失望。
“我杀了你，也没有杀了你，因为今天之后，沈无极又会重新出现在天启城的抗妖队伍中，终有一日同样会封圣。”
看着沈肃宛若一潭死水般平静的眼睛。
沈无极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眼睛当中顿时渐渐浮现出了浓浓的惊悸之色。
“你们……你们想要让它来代替我？不行……不行！你不能杀我！要不你骗骗他，骗他其实死的是我？”
沈肃没有答话，而是捏开了沈无极的嘴巴，里面顿时有一抹绿色的剑芒飞出。
“从今以后，你便是沈无极。”沈肃盯着那把绿色的小剑，面无表情道。
舌剑深处，剑灵阴森的笑声传出。
“我不一直都是吗？我最亲爱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