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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风起云涌,剧烈激荡。

岭南的苏轼还在自己的贬谪之路前行。

苏轼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不在意,却每天喜欢和杨元奇这个小辈争执,内心其实称不上完全平静。看着自己曾经的亲朋好友一个个贬谪出京,换做是谁也做不到波澜不惊。

苏辙被贬谪是意料中事,他是政事堂大佬,又是旧党中坚,官家赵煦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继续呆在朝堂太久。

当苏轼路上听闻李之纯、秦观和黄庭坚等等也是陆续出京,内心还是隐隐作痛,唯一有所慰藉的不过是就他一个人到岭南。

苏轼问这话的时候,内心是有慌乱的,“元奇,你说这场贬谪还会继续吗?”

杨元奇言语有些苦涩的道:“朝堂还有太多旧党的人,新党也还有太多的人要回来。”

苏轼黯然无语,朝堂还有旧党的人,政事堂却全是新党,那这场风波就远远没有结束。出于上传下达,新党也不可能放手,这和恩怨有关,更和利益密切相关。

苏轼叹道:“朝堂政策朝令夕改,新法旧制转向太狠呀。”高太后死后,苏轼给官家的第一道折子不是说治政,只是希望赵煦能思虑清楚缓缓而行。

杨元奇不知道如何评价却是说:“只愿官家春秋鼎盛千秋万载。”

苏轼默然,也许官家长命,对于旧党来说可能再难有翻身之日,但对于这个国家却还真不为不错的选择,政策得有其延续性。

苏轼问:“关于治政你和我论过几次,我记得当时我在杭州,你信中所言隐隐有些偏于新法,王荆公大才,新法的确有其可取的地方,当年却也的确引起了动荡,有时候我静下心来认真思索,要是大家都能放下心中成见,也许事情不会最后变得如此。现在大家却是相互仇视,把对方视为敌对。”

杨元奇答:“先生,我是西北将门,也是商家,这是从家族利益计。对于中下层将门来说,事实上会天然靠向新党,对于商家来说亦然如此。大宋以农为根基,民以食为天,这是必然的。大宋重文轻武,书香之家拥有更大的土地所有权。对于没有大量权势掌握土地的家族来说,我们需要改变,新法在一定程度上是缓解了士子集团对土地的掌握。”

苏轼说:“士子集团并未以土地过多压制民众。”

杨元奇摇头:“或许不明显,或许很多士大夫有自身的操守。但这些都不能成为基石。先生,我来岭南其实也想看看这里的海贸,大宋能走到今天,海贸作用不可估量。我也是商家,我个人认为新法更能让士大夫把眼睛从土地上挪开。新党为什么多为南方士族,因为他们在海贸上走得比别人更先一步,最让北方士族诟病的青苗法,他们或多或少不认为这方面利益会损失多大,所以他们愿意让利给皇家和平民。”

苏轼一脸震惊的看着杨元奇,或许他一直在小看这个小子,杨元奇在他眼中可以有任何能力,唯独治政相关,他认为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这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杨元奇今日这个说法且先不论对错,但这是一套很新的想法,这是对新法另外的理解。

苏轼说:“你就不该去弄个劳么子武职。”

杨元奇这下不乐意了:“老头子,你看我这样子能考取进士吗?”

苏轼想发怒又感觉这货想走文官体系还真是不行,这时候他真的感觉他的倒台对周边的人影响很大,要不,国子监出身也不是不行。现在却是无论如何,杨元奇都还是去边境拿军功好。

苏轼怒道:“你要是闭门认真研习个几年,也不是不行。”

杨元奇道:“拉倒吧,我要真被关着,别说几年,几个月我都发疯。”

苏轼更怒:“修身养性,你懂不懂?!学学你岳丈结庐读书。”

杨元奇问:“老头子,你是不是现在看我很顺眼,觉得我干什么都行啊。”

苏轼无语,算了,应该是把他当最亲近的人,所以眼花了。

苏轼内里是在后悔,当杨元奇陪着他走这一遭时,他怎么都不愿自己欣赏的后辈官路只到这里,他太希望自己能多拉这个小子一把,现在却再也办不到什么了。

杨元奇看出苏轼的悲切,说道:“老头子,不是只有金榜题名这条路的。”

苏轼叹息:“终归这才是最值当的一条路。”如果现在可以如当年杨元奇那句玩笑话,操作一下看能不能作点小动作弄个进士来,苏轼觉得自己真的可能会暗中助他,苏轼从来不是一个道德楷模,他其实很护犊子。

杨元奇道:“老头子,你这就着相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就我这个品行要真是去考进士,我觉得最后我会被士子弹劾到死,还是从头到脚的那种。我这个性子实在玩不来那么有德行的东西。”

苏轼转念释然,士子集团是非常重视道德之类的,哪怕装裱你也得用心弄好。杨元奇的确不合适,这和才华都没关系,一个喜欢“坑蒙拐骗”的人真要入清流,会被太多人排斥出去,那才是没了立身之基。反之,一个武将粗胚干什么“坏事”都没太多人在意,他要干点正经道德的事,还大家都夸他。作坏人不好,做一个偶尔干点好事的坏人,大家的容忍度往往高的不是一点点。

苏轼说:“只是你走战场,终归不能……唉,想想当年狄青……算了。”苏轼刚才有这个想法是觉得杨元奇还是有治政能力的,走武职哪怕顶端也不过是荣华富贵盛极一时,与士子梦想的治世安民终究有些差距。

杨元奇道:“老头子,我从来想的就是自己和身边的人能享尽这人间繁华。你可别把士子那套往我身上套。”

苏轼叹息:“我看你对治政毕竟有着自己的理解,一下忘记这茬,也是,朝堂这趟浑水踩进去,人就变得难以纯粹。”

杨元奇想了想又问:“你说我能不能把户籍想办法迁到这里来。”

苏轼怒道:“滚!”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