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猜的没错,皇太后这是心病。
想当年她意外重生,惊诧、狂喜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上辈子她遗憾的事儿太多了,今生总算有了修正的机会。
而皇太后最大的遗憾便是自己早逝。
如果她能活得久一些,或许她的女儿们就不会早亡、儿子们也不会阋墙,长孙家即使不能代代富贵,也不至落得几乎被族诛的下场。
至于她与夫君共同缔造的帝国,更不会被武氏篡夺,而她的子孙也不会惨遭清洗。
所以,皇太后重生后,第一要务就是保养身体。
上辈子她的游魂在世间飘荡千余年,自是知道许多保养的法子。而经过几年的保养,她的身体也确实强健了不少。
有了革命的本钱,皇太后愈发努力的去改变儿女们的命运。
为了让孩子们避免早亡或是郁郁而终的宿命,她甚至不惜冒险过早的怀孕,在生产过程中,她还伤了身子。
但随后的事实告诉她,她做的那些还是值得的:丽质的命运随着她的生辰八字也发生了改变,她活了下来,且有儿有女,幸福美满。
可是有些事,比如高明和青雀的争斗,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即便她全力调节、打压,兄弟两个还是走上了对立面。
再然后,二郎去了,她重生几十年,对于今生想过种种结局,但并没有一种是夫君先亡,而自己做寡妇。
为了能让夫君避免早亡的命运,她甚至反对修缮翠微宫(彼时大唐的行宫,历史上的李二陛下便是在翠微宫驾崩滴),更极力鼓励夫君去汤泉宫避暑,心里直接将翠微宫列为禁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努力有了结果,二郎比前世多活了几年。但最后还是离她而去。
医正宣布‘圣人驾崩’的那一刻,皇太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若不是她还担心着几个孩子,她真想和夫君一起走。
如今,四郎跛了,再也无法与新帝对着干,她的两个孩子终于能保全了,而其它的孩子也都成家立业、有儿有女甚至有了孙子,一切都圆满了,所以。一直支撑着皇太后忘我奋斗的那根弦也断了。
说的直白些,皇太后没了让她牵挂的事儿,她的生命力在渐渐流逝。
这是心病。
既然是心病。那就不能用正常的医理对待。
就在大家都觉得皇太后不行了的时候,她老人家又醒了过来。
“阿娘,您终于醒了~~”
皇帝伏在榻前,双手握着皇太后的手,呜呜哭出声来。那声音中有着委屈、担心以及惊喜,此时的他不再是天下万民之主,反而像个在外头受了委屈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
皇太后醒是醒了,但情况并不是很好,她艰难的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然后目光缓缓滑过榻前围着的人:丽质。苏氏,阎氏,稚奴……除了魏王。她亲生的女儿、儿子儿媳都在。
长乐长公主发觉皇太后的目光在阎氏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隐约猜到了母亲的心事,忙劝慰道:“阿娘放心,大郎已经下诏召回四郎,四郎不日将抵京!”
皇太后欣慰的轻轻颔首。双唇一张一翕,吐出微弱的几个字:“好。高明要看顾好姐姐和弟妹们~~”
阿娘醒了,皇帝喜极而泣,此时他也忘了仪容,直接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用力点头:“阿娘放心,儿、儿定会好好照顾阿姊和弟弟妹妹们!”
皇太后满意的扯开一抹笑,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皇太后这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魏王回京呢。
为了不让母亲带着遗憾走,皇帝心里再不情愿,他还是非常积极的督促魏王快些返京。
长公主也适时的提出,四郎受了伤,行动不便,是不是让人护送他回来。
说到‘护送’两个字时,长公主加重了语气,皇帝也不笨,立刻便想到了长公主的女婿崔幼伯童鞋。
想到崔幼伯,皇帝有些愧疚,为了他与四郎的较量,把好好一个能臣踢到了鄯州那等危险之地,实在是委屈崔幼伯了。
如今四郎回京了,一切都结束了,就是看在崔幼伯的能力上,他也该把人召回来。更不用说长公主开了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折了阿姊的面子。
所以,皇帝很大方的点头应允了,表示待会儿就下旨,命崔幼伯亲自护送魏王返京。
长公主彻底放心了,虽然她依然不喜欢崔家小子,但这小子是她六个外孙的父亲,她不能让外孙们没了亲爹,让女儿成为寡妇。
下午萧南照例来探望皇太后的时候,长公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萧南闻言,自又是一番感谢。
长公主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佯怒道:“坏丫头,就你嘴甜。”
萧南依偎在长公主怀里,低声喃呢,“阿娘,您可要保重身体呀,儿给你带来的葡萄酒,别忘了每天晚上按时饮用。”
长公主点点头,轻轻摩挲着女儿的脸颊。
母女两个静静的坐着,好一会儿,长公主才似想到了什么,伸手捏住萧南的下巴,母女两个对视着,她低声问:“葫芦里的东西对阿娘的病无效?”
被人问及她极力隐藏的秘密,萧南也没有惊慌,而是郑重的点头,也小小声的回答:“那日儿进宫的时候,就试了试……正如阿娘所说的,外大母是心病,神仙的仙丹恐怕也无效呀!”
“唉~~”长公主松开手,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自从阿耶去后,阿娘的魂儿都丢了一半……”
作为长女,长公主比任何人都了解父母的感情。
对于先帝和皇太后而言,他们彼此之间并不只是单纯的夫妻,还是志同道合的事业伙伴,是相互扶持的挚亲密友……几十年相濡以沫,这对夫妇已经融为了一体。
两人中不管谁先去了。对另一个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皇太后能撑到今日,已是不容易了!
长公主又叹了口气,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她不愿再谈论,便扯了扯嘴角,强笑道:“不过,女婿能回来,也是件好事。对了,家里和学院的事儿都还好?那群突厥人有没有再去纠缠你?”
说起这件事,萧南的表情却有些复杂。摇摇头,道:“家里和学院都没事儿,阿史那嫣也没再来找我。”
这事儿透着古怪。按照她和李荣的推测,阿史那嫣等人应该会提出去学院参观,或是提出与学院有关的要求,结果,让他们意外的是。阿史那嫣以及随后赶到的西突厥来使,竟似忘了与积微学院的冲突,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萧南。
仿佛几天前的蹴鞠赛没有发生过,一切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想了想,萧南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阿娘。前日我去探望平阳大长公主,但、但据儿观察,大长公主的情况并不如传闻中的严重……”
不是萧南见不得人家好。实在是这件事也有些古怪。
那日柴家下人找急忙慌的跑来寻柴九,不止萧南,在场的贵妇(包括柴九)都感觉是大长公主时日不多、想在临终前见亲自养大的孙女最后一面,大家还以为,待自己看完蹴鞠比赛回到家中就有可能接到柴家的讣告。
迟则有可能是次日。
结果咧。七八天过去了,京城的权贵还是没听到平阳公主的丧讯。
而且。前日萧南去探望大长公主,她还亲眼看到大长公主满脸红光的坐在榻上,拿着个布老虎逗弄柴九家的阿团。
呃,这是个什么状况?
萧南不是学医的,但起码的常识还是知道的,看到大长公主的样子,她实在看不出这位老人家有‘病危’的迹象。
偏萧南得到的消息却是说大长公主病危,柴家已经给远在西北的柴氏兄弟去了信,让他们回来侍疾(or 奔丧?),听说柴氏兄弟也已经上了折子,如今正往京城赶。
可大长公主现在无恙呀,如果是那日她的情况真的不太好,如今老人家康复了,也该给柴氏兄弟去个信儿,让他们不必回来。
但现在的情况,着实有些诡异!
萧南与柴九聊天的时候,她甚至感觉到柴九说话的语气及脸上的表情也怪怪的。
“柴家?”
长公主冷笑一声,道:“自柴驸马过世后,整个柴家就只有姑母一个明白人了,那对兄弟……哼,不说也罢。”
萧南惊愕,凑到长公主身边,低声问道:“阿娘的意思是说?”
柴家在西北经营数十年,在当地极有势力。如今大长公主将两兄弟‘骗’回京,这、这其间很值得人玩味呀。
长公主摇摇头,沉声道:“他们家的事儿你不要搀和,幸而柴九是个出嫁女,你和她亲密些也无碍的,其它的……你明白就好!”
萧南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默默的点头:“儿明白了!”
最近的意外实在太多了,她都有些麻木了,然而还有个更大的意外等着她——
崔幼伯居然不愿意返京,他给圣人上了折子,言明自己已经开始准备春耕,他也已经渐渐熟悉了鄯州的事务,一时半会无法离开。
靠,这家伙,到底想怎样?
萧南拿着崔幼伯的家书,他在信上明明白白的告诉萧南:贺鲁已经开始动手了,他已经接连吞并了西突厥分裂的十部,顺利整合了西突厥,下一步,贺鲁该朝大唐的边境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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