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蜀王府的侍女们端着托盘,给女客们上菜。
王府的菜色很有特点,便是曾经火爆京城的炒菜。
当年,虽然有崔家中途插手,将炒菜并入崔氏食谱,但京城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发明炒菜并拿来在自家开的酒楼里做招牌菜的,是崔家庶女崔三娘。
这也是崔薇备受人非议的原因之一。
还是那句话,崔薇发明新菜色,这个可以有,开酒楼、做生意,这个也可以有。但决不能似她那般张扬,恨不能敲锣打鼓的告诉满京城的人,她崔三娘多么的能干,又善厨艺,又善经营,简直就是市井财女。
‘市井财女’,这是某位贵妇对崔薇的评价,请注意,这绝不是什么称赞之词。
即使崔薇不是世家女,她真的来自市井,有人称她市井财女也不是真心夸她。
在彼时,市井两字可不是什么褒义词,人们骂人的时候,最常用的便是‘市井奴’。
再加上崔薇出自崔氏,似她这样的世家女,哪怕是庶女,被人如此嘲讽,也是对崔家教养的质疑。
所以,崔家家主直接出手了,强令酒肆更名,不许用‘崔’字,接着又把炒菜的菜谱全部收回,酒肆想使用,还要给崔家使用费。
那时崔薇不理解,曾撺掇崔惠伯反抗,但被小柳氏压了下来——崔薇不懂崔泽的意思,小柳氏却明白,如果他们再敢有异议,崔泽定会直接将他们逐出崔家,以正家族清名。
崔泽是典型的古代传统大家长,讲究的是父为子纲,一切都要从家族的利益出发。如果有人试图挑战大家长的权威、违背族规祖训。崔泽定会毫不客气的出手教训,不管这人是他的儿子还是侄子侄女。
如果不服家族的裁决?那也好办,直接逐出家族,与崔家彻底脱离关系,到那时,别说你们兄妹想经商,就是卖身入贱籍,他以及整个崔家也不管。
当年听了小柳氏的这番言论,崔薇还觉得嫂子小题大做,她脑子里还满是后世的思维模式。在她想来,自家的亲爹都不管,崔泽一个伯父。有什么资格这般对她?
时过境迁,如今崔薇想起过去曾犯的错,不由得苦笑,唉,过去看小说的时候。总会幻想若是自己穿越了定会如何如何。哪成想,真正生活在古代,竟是这般的困难。
几年努力,四处碰壁,处处遭人非议,在娘家被嫡母训诫、出嫁后被婆母斥责……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其中的艰辛唯有自己清楚。
如今她做了王妃,却还是被人当众嘲笑,崔薇想到这些糟心事儿。再美味的菜色吃到嘴里也没了滋味。
相反的,萧南和几个相熟的夫人吃得很尽兴,灵犀和其它几个小盆友也吃得很嗨皮。
下午离开的时候,灵犀还不舍的跟几个刚认识的小娘子挥手道别。
“灵犀,今日玩得可开心?那几位小娘子可还好相处?”
上了马车。萧南抽出帕子,仔细的帮灵犀擦拭额上的汗珠儿。
“嗯。”灵犀用力点头,掰着小手指细数她认识的小伙伴,“程家的大娘,长公主家的柴四娘,唐家的大娘,苏家的三娘,还有长孙家的二娘,都是极好的,我很喜欢跟她们一起玩耍。长孙家的二娘还说,后日她家举行宴集,想邀请我去呢。”
一边说着,灵犀一边抬起小脑袋,略带祈求的看着母亲,对着胖胖的小手指,“阿娘,我、我能去吗?”
帮灵犀擦完汗,萧南把帕子收起来,反问道:“你想去?还是你已经答应了人家?”
灵犀先点头又摇头,小鬏鬏上的长长发带飘来飘去的,很是可爱,“想去,不过我没直接答应,说这事儿还要问阿娘。阿娘,如果那日没有安排,咱们去长孙家好不好?小姨母不是也来了吗,咱们顺便去看看小姨母,好不好?”
萧南却故作为难的说道:“可万一长孙家没有给咱家下请帖,咱们就这么贸然去了,是不是有些失礼?”
女儿渐大了,萧南也开始有意识的带她出来交际,一是让她增长见识,二来也是为她开拓人脉,小姑娘也该开始有自己的闺蜜了。
不过,在这之前,萧南还需要适时的教她一些规矩,让她明白些人情世故,以免小家伙在人前有什么不妥的言行。
灵犀一怔,随即笑道:“应该不会吧,咱们家与长孙家是姻亲,她们家开宴集,定会邀请咱们的,否则长孙二娘也不会邀请我去了。”她们虽是小孩子,但起码的规矩还是知道的。
如果大人们没有表态,她们这些小豆丁也不会随意开口,毕竟,在这个圈子长大的,没有笨蛋,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
灵犀眉眼弯弯,笑得很可爱,又道:“另外,长孙二娘还说待回去后,她便亲自写帖子命人送到咱们家的别业,以她的名义正式邀请我去赴宴。当然,阿娘若是能陪我去,那就更好了。”
萧南满意的笑了笑,揉了揉灵犀的鼻子,道:“呵呵,你们几个小家伙,都是鬼灵精。”还挺有眼色的,知道哪几家能交际。
灵犀一仰下巴,得意的说:“那当然,昨日堂姐来寻我玩儿,说大伯母正在教她管家,她有些问题拿不准,还特意问我呢。”
萧南挑眉,王氏正在给崔涵找婆家,此时会教她管家倒也正常,不过她没想到,崔涵竟会跟灵犀说这些。
想了想,萧南故作随意的问道:“哦?都是些什么问题?难不难?灵犀也跟阿娘说说?”
灵犀嘟着小嘴儿回想了下,然后挑了个最难的问题,仔细的说给萧南听,最后问道:“阿娘,事情若真如堂姐说得那般,她好容易抓到了贪污的刁奴,可那人却是大伯母的亲信,这人该如何处置?”
萧南眉头微蹙,不答反问:“若是你遇到这样的问题,你该如何处置?”
“这个……”
灵犀盘腿坐在座位上,小胖手托着下巴,沉吟片刻,斟酌着说:“我觉得先确定下那刁奴是否真如大伯母所说的忠诚?若是他除了贪心,并无其它恶行,再做处理。至于如何处理,唔,先看看他贪污的情况,若是小财,就单独把她叫来,然后把账本摆在她面前,看她如何反应。”
萧南觉得女儿说得有几分意思,暗自点头,适时的插了一句,“哦,她认罪如何?不认罪又如何?”
灵犀竖起小胖手指,有条有理的说道:“如果她乖乖认错,那就告诉她,念在她还算本分,且知道悔改,此事就算过去了,罚她几个月的月钱做惩戒,让她仍继续当差,阿娘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奴婢们贪些小财小物也不值什么,不宜过于严苛。”
说完,小家伙下意识的看了看萧南,见母亲没有任何表情,又竖起一指,“若她拒不承认,那就把所有的证物拿给她看,让她知道,她做的那些龌龊事儿,主人们都知道。
如今她明明犯了错却不肯认罪,那就不只是贪财一项过错,还要加上‘欺主’一项,两罪并罚,直接将她交给刑房按照家规处置。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按照家规,应责罚她杖二十,然后发送到盐场或者田庄做苦役。”
萧南故作不解,“你刚才不是还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宜对奴婢太过严苛吗?”
小家伙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解释道:“阿娘,您还说过,是人都会犯错,但有的错可以原谅,有的错却不能饶恕。贪些小财,还记得本分,这样的错误就可以原谅;但欺主就太严重了,是原则问题,必须严惩。”
萧南想了想,又发问:“如果这人贪污的银钱很多,又该如何处置?”
小家伙挠了挠下巴,说道:“唔,那就命人去查查那奴婢家中的情况,如果是有特殊原因,那就悄悄把她叫来,单独问话,如何处置视具体情况而定;
若是没有特殊原因,那就命人重新查查那奴婢当差以来的所有情况,看看她是否有前科。如果是惯犯,那就按家规严惩。”
说道最后,灵犀总结道:“其实,最该做的,应当像阿娘这般,设置一个专门负责督查的司局,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抽查,这样既能及时发现问题,也能震慑那些有小心思的刁奴,不至于像大伯母说的那样,等出了事情再想应对的法子。”
还有一句话灵犀没说出来,当年萧南处罚她乳母的时候,曾经说过:对奴婢可以信任,但不可以放纵,再忠诚的奴婢,如果没有必要的监督,时间久了也会生出异心。
当时她似懂非懂,随着年岁渐大,又跟在萧南身边看她如何处理家务,灵犀才渐渐明白。
萧南满意的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夸奖着:“嗯,灵犀说得真好,条理分明、轻重有度,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得这么周全,阿娘为你骄傲。”女儿才六岁半呀,能想到这么多,已经非常难得了。
灵犀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都是阿娘教得好啦,还有夫子们,她们讲课的时候也会偶尔说一说市井间的趣闻,听得多了,女儿自然想得多。”
另一厢,李荣也在做准备,自明日起,他就要开始教三只小包子骑马、练剑和蹴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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