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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之三:「氐土貉」帽子的幸福生活(2)

已是隆冬季节,天气异常的寒冷,下午的一场大雪,把小区的楼都覆盖在慢慢积累的雪中,绕着小区的那条环形的道路上有几辆车爬着动不了了,所以就影响了后面的车。好几个司机下车骂骂咧咧的,还要帮着使劲儿的推最前面那辆爬着的车,否则大家谁也走不了。

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面对还在飘飘洒洒飞扬的雪,每个人都想快点儿回家。但是,这个小区只有这一条环形的道路,只能顺着道路的方向行驶,否则逆行也是被堵住。在六号楼的门前高台上,几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人站在那里看热闹,并没有人愿意下去帮着推车。

看了一会儿后,几个人推开身后的门进去了,这是我们小区老魏两口子开的麻将馆。大概有三四年了,随着小区住户的日渐增多,以及附近相继盖起来的十几个小区都建成投入使用,麻将馆这种属于国粹的活动也悄然兴起了。我们小区最先开麻将馆的就是老魏两口子,后来又开了一家小尹麻将馆。住的人多了,大家的生意都不错。

几个穿着厚实的人进了老魏麻将馆,自动麻将机低哑的“隆隆”声、嘈杂的人声,和着满屋子的烟雾,他们只能看到麻将馆里所有打麻将的人都在隐约之间。这些人和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互相吆喝着、打着招呼,其中一个人个子不高,光头,微胖。他的手揣在裤子口袋里,说着本地的回回话。

麻将馆里的人都认识这个人,他的外号叫“帽子”,是麻将馆的常客,几乎每天都泡在麻将馆里混日子。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靠什么生活的,但是打麻将的都是赌徒,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别人的事。

新疆的冬天,谁家的大门都是紧闭着的,所以麻将馆里的空气非常的不好。已经是下午七点多了,喧闹了一天,麻将馆里满地烟头和各种各样的瓶子,啤酒瓶、饮料瓶、食物瓶,乱七八糟的胡乱丢在地上。

麻将馆的男主人老魏拿着扫帚一边扫地,一边用他浓重的湖北方言唠叨。老魏的方言确实很重,我这个他的同乡,都不能完全听得懂,尤其是他着急的时候说话很快。我曾经和老魏没事的时候攀谈过,我们还是很近的同乡。

这个麻将馆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经营的,老魏和他的老婆“姜子牙”。有一次老魏和我说过,他们最早在位于碾子沟长途车站的“长征旅社批发市场”做服装批发生意,主要是从湖北省武汉市那个国内驰名的汉正街把南方时髦的服装倒腾过来卖。他们夫妻俩一起打拼了有十几年,也积累的差不多了,两个孩子也长大了,就不做服装批发这个实在是太累人的生意了,于是在这个小区里买了两套房子。加上两个儿子的一家四口人,每日以自家经营的小商店过着稳妥的日子。

后来,他们把自己家这套房子简单的装修了一下,也不能完全叫装修吧,就是把电路做了改动。因为准备开麻将馆,就需要符合物业对这种娱乐场所的规定,尤其是用火用电这些事关安全方面的,否则物业公司不给你出具证明文件,在工商局就不能拿到营业执照。违规营业被查出后,受到的处罚是很严厉的。

把营业执照拿下来之前,他们就购买了十几台电动的麻将机开始试营业了,没多久把营业执照一挂,这个麻将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靠着小商店和麻将馆,老魏两口子过着基本上算是安稳的简单生活。这样的简单的生活,我们很多人都这样的过着。

老魏的老婆姓姜,“姜子牙”的外号不知道是什么后由什么人先叫起来的,反正肯定是麻友们起的,原因是有段时间她的两颗门牙掉了,一开口就显露出很大的豁口。她人老了,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很长时间也没有去补牙,渐渐的“姜子牙”这个外号就被麻友们叫开了。她也是一个湖北人,和老魏是同乡,但她很小就来新疆打拼,已经没有湖北口音,即使她咒骂老公的时候也是我们新疆本地标准的话。

他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我们很少见到,我大概也只见过两三次,所以对这个孩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在小的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左腿有点瘸,这个儿子在我们社区的联防上谋了个事儿做,休息的时候帮着父母看他们自己家的商店。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几乎都在电脑上玩游戏。这个孩子很少和打麻将的人说话,孩子有残疾,自卑感强。所以麻友们也没有人故意逗他,买东西的时候也是说货物的名字,然后放下钱,等他取过东西就拿上,然后接过找回的零钱。

老魏这对夫妻是我们经常说的那种天天吵架还把小日子过的蛮带劲儿的普通人,所谓“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好像他们每天都在争吵,为了鸡毛蒜皮的任何小事都吵,但是从没见他们打架,晚上还照样上床和其他的夫妻一样干该干的事情,这个麻友赵云曾经说过,老魏和“姜子牙”没有否认。我倒是有一次亲眼看到,一个叫尔力的回族麻友和老魏起了争执,“姜子牙”与老公合伙上阵,虽然在麻友们的劝解下没有打起来,但是最后结果是老魏夫妇大获全胜。

他们夫妻都喜欢打麻将,所以,有时候为了临时凑牌桌,他俩要上去打一会儿,有人来了就起身让座。开麻将馆毕竟不是为了让自己过瘾,挣钱是首要的。但麻烦的是,也许上去这一小会儿就要输钱,因此想捞回来后再让。夫妻俩经常就一起都在各自的桌子上打麻将而无法照顾到自己家的小商店,并且经常会互相谩骂,让对方下来,如果有一个输了钱还不下来,争吵会逐渐升级,可是每次觉得他们快要打起来了,还是仅仅局限于祖宗八辈的乱骂。当然,一般都是“姜子牙”骂老魏的时间多一些,老魏以假装听不到来对付。

这一对夫妻也真的是绝唱了。

今天,老姜的手气特差,已经输了快一千多块了,越想翻回来,就越是着急,可是牌却一直好不起来。老魏心里很窝火,边骂老婆边收拾地下的垃圾。

此时门开了,帽子他们几个人一晃一晃的进来了,帽子的身边仍然是跟着他的残疾老婆韩帅,老魏问了一声“吃过了”,算是对这个常客打招呼,然后又继续打扫卫生。

帽子走到了里间去,和那些相熟的老麻友们嘻嘻哈哈地互相问候着。同时,他仔细的观察着所有打牌的人,然后把皮夹克的拉链打开,点上了一支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在沈大姐的旁边观看。每天的这个时候,像沈大姐这样的退休麻友,都要回家去给爱人或者孙子做饭,他们即将结束,帽子显然是在等沈大姐的位子。

沈大姐是艺术学院的老师,退休五六年了,喜欢打麻将,每天下午来,打四五个小时,到下午的七点多就要回家做饭。她打牌很有特色,她边打边“介绍”自己的牌,和她打牌,不用出三张牌就可以知道她有什么牌了。

这张麻将桌上还有一个退休的余大姐,另外两个,一个是在不远的边疆宾馆(这个边疆宾馆就是悍匪白宝山做下了抢劫150多万元巨款大案的地方)专门做“老毛子”生意的吐尔逊,维吾尔族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在市里开“黑车”的“幸福”,也是一个维吾尔族的中年男人。

突然最里面桌子上的老姜大叫一声,她终于打成了一个“极品”三家,一次就进账了三百多块。现在很多的新疆麻将馆也都开始打四川的血战了,一般人打10元的底,纯属娱乐,输赢一般不大,但牌背起来的时候,也会输到千元以上。

正在外间扫地的老魏拿着扫帚跑过来看,看完牌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表示,甚至还有点儿不屑一顾的样子,但嘴里却说着:“这是包来滴牌呢,一家160元。”

帽子也过来了,看过了老姜的牌,然后说道:“这是包包吃的牌,二万、四万都已经断完了,三万谁也留不住的,两家还断万字牌。另一家除非他不下叫,但是不下叫还是要赔极品(叫是四川麻将的叫法,是停牌等和的意思)。外面两个三万在,包和的。还自摸了,真是神仙手啊!来,姜子牙,赶快的让我摸一下你的金手,一会儿上去不断的极品在我的手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