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呈现于莫长生眼底。
熟悉的画架,熟悉的画,熟悉的摆放位置。
还有……熟悉的人。
看着画室中央,挥舞着画笔的少年,莫长生竟破天荒的生出几分胆怯,立在门前不敢踏入。
她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双手,还维持着成年人的模样。
这样的她,哥哥还能认出来吗?
屋内的少年却听到开门的响动,此时转头看向这边,清秀稚嫩的脸庞清晰入目。
少年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
“长生啊,怎么站着不动,快过来。”
莫长生胡乱点着头,有些同手同脚的走进画室。
少年手中的画笔早已放下,快步走到莫长生身前,抬头比划了下身高,竟有些沮丧。
“哎呀,都长这么高了,比哥哥都高了。”
几乎没做考虑,莫长生蹲下身,伸手比了下身高,声音前所未有的轻软。
“才没有,哥哥还是高的。”
“哈哈哈哈,长生长大了,都学会安慰哥哥了。”
少年笑得很开心,抬手就想揉揉莫长生的头,看到自己满手颜料又缩了回去。
他拉着莫长生的手,让她坐在她画架不远处,又拿起桌上的一盘点心塞到莫长生手中。
“这个模样的你,哥哥没画过,这次不要乱动,让哥哥好好画一下。”
莫长生抓起一块点心,乖巧的点头。
她小时候很能折腾,就是一个四处咬人,满身防备的小野兽。也只有这个哥哥任她折腾。
每次想要给她画画,她总是乱跑、闹腾。除非有甜品,才能乖乖坐一会。
但也镇压不了太久,每次哥哥画她,逮人都要逮好久,还要好言好语哄着。
如此闹腾,哥哥却始终乐此不疲。
而那个时候的她,太过敏感,难以信任身边的任何人。
也只能、只会用这种糟糕的方式去确认,这世界上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亲人,在全心全意真心待她。
可是太短了。
短到她察觉到这份真心时,一切都晚了。
那个待她最好,始终爱护、纵容她的哥哥,永远停在了那天。
其实她们两人不过相差四岁,哥哥年纪虽小,可能是周围环境导致,却要更加沉稳成熟。
至少在有哥哥的那段时光,不管她如何戒备伤害,哥哥也近乎强硬的将她护入他羽翼之下。
从来一直站在她身前。
明明瘦小,却又无坚不摧。
而那天之后,她在这世间便再无亲人。
莫长生抓着点心盘的手指在微微用力,她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形成一道道光斑。
如此鲜活、真实。
“长生,怎么了?”少年察觉到莫长生情绪的低落,凑近担忧的问。
莫长生摇头,她嘴唇微微张开。
她有很多想要同哥哥说的,很多……很多……
最后却只是说道:“哥哥,我遇见了很多人。”
少年放下画笔,画面上是的她只勾勒出大致线条。
他却走过来,趴在莫长生身边,下巴点在双臂上兴致浓郁得问。
“是长生的朋友吗?”
莫长生也趴在地上,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排成一排。
她和哥哥说起之后遇到的一些人。
最后说到了她现在的同伴。
“我现在正和两个同伴一起,还有一个一直陪着我的宠物。”
少年注意着她的语气和情绪,愉快的笑了起来:“你喜欢她们。”
“没有。只是伙伴、只是宠物。”莫长生全身趴在地上,将脑袋转向一边,不去看少年。
没几秒,她就觉得不对劲,又把脑袋转回来。
就看到少年笑吟吟的看着她。
莫长生满脸羞恼,却也没再将头转回去。
他们就这么趴在地上,就像小时候那样,一直到太阳西斜,柔软的月光洒落在画室。
少年先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长生,天很晚了,该回去了。”
莫长生将脑袋埋入臂弯内,默然无语。
熟悉温暖的手掌落在她头上,轻缓温柔得仿佛落了一片云,一片太阳暖过的云。
莫长生有些发闷的声音自臂弯处传出:“你为什么不留留我?”
没有回应,整个画室安静到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声音。
莫长生抬起头,就看到少年已坐起身,正低头笑着看她。
她注视着少年好一会,才说道:“是很晚了,我去休息了。”
“明天见,哥哥。”
少年点头,脸上还带着笑。
莫长生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口,抓在有些冰凉的门把上。
身后突然传来喊声:“妹妹。”
莫长生扭着门把的手微微一顿,低垂的双眸中一片清明,她没有开门。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
“妹妹,晚安。”
莫长生推开了门,抬脚步入了前方的黑暗,身体急坠而下,只有极细微的声音飘零落下。
“晚安,哥哥。”
黑暗中,只有那间画室门开着,莹莹的月光落下。
少年盘腿坐在画室中央,目光一直望着门外的黑暗,脸上已然没有笑意,却是深重的哀伤。
也有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的妹妹,一直是清醒的,清醒着做了一场梦。
画室攸然破碎,少年也化为碎片。
碎片之中,有极淡的金光划过,稍纵即逝。
莫长生再睁开眼,已经站在饮梦楼前,身后饮梦楼的大门已然紧闭,却还能听到隐隐传来的歌声。
而她正前方,除了一条巨大白鱼,鱼上站着个月白长衫的男子。
男子说:“我来送你。”
莫长生点头,又转身看向身后的饮梦楼。
刚刚经历的一切,就像是错觉。
可她知道不是。
而这也不会是她最后一次来,她还会再来无梦城。
到那时,这里于她而言,将不再是一片迷雾。
心内大定。莫长生不再留恋,转身大步走向白鱼,一跃跳上鱼背。
白鱼破开彩雾前行。
莫长生问:“为什么叫无梦城?”
明明这整座城的人,都在梦里。
欢快调皮的电子音突然响起。
【恭喜玩家通关——撒花~】
眼前突然变得虚幻扭曲,旁边的月白人影都有些扭曲,莫长生甚能至感受到一种缓慢抽离感。
像是处于两个空间交界处,她在慢慢被这个空间排斥。
原来正常通关是这种感觉啊,游戏通告都变了,还给玩家撒花……
她顿时感觉,自己以前都是被很粗糙的丢了出来……
差别对待啊!
就在莫长生无语时,一道略微飘渺的声音入耳。
【此城名无梦,是为遗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