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维奥拉又来到了这里。
“神父,或许我只能在你这里得到片刻宁静。”
维奥拉道,“一年前父亲母亲带我们去了一个富商的庄园做客,他是城中不少高档餐厅食材的供应商,所以我们看到了很多他家饲养场里的家畜。
“我在其中看到了一种鸟,它身上的肝价格是最昂贵的,据说非常美味,只供应给内城里的贵族大人们。
“而这种鸟肝的产量很少,那位富商告诉我们,这些鸟需要非常细致的照顾,它们十分胆小而且脆弱,一不小心就会被死掉。
“每一只鸟的价格,至少可以买到十几个最好的奴隶,甚至没有照顾好它们,那位富商处死过好几个负责这件事的仆人。
“对于那些鸟来说,被细致妥帖的饲养久了的它们,一旦被放出野外,无一例外都会死掉,如果不需要自己辛苦的寻找食物,待在饲养场里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对吗?”
巴特莱特神父依旧沉默,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合理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解决。
维奥拉又道,“神父先生,前段时间,我遭遇到了一场意外火灾,有一个好人将我救了出来,但火灾将我的脸和手都烧伤了。
“比起脸,我的手烧伤的更严重,我担心着会不会对我以后的日常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然而父亲母亲他们更关心着我的脸,他们说手上的伤残还能有办法遮掩一下,平时要做什么事情可以命令女仆去做,可是脸要是受伤了,作为一个淑女就不能去社交场上了。
“我后面听到他们低声在讨论,要是我的脸没法恢复原来的样子,他们还能不能给我选中一个好的夫家,要是我不能嫁出去该怎么办?
“后来医生说我的脸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手臂上可能会有些疤痕,他们一下子高兴起来。
“他们说的每一句很有道理,每一个行为好像都很正常,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我一直想知道我父母他们真实的模样到底是哪一个,现在是时候了。我想要做出一些试探,在他们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维奥拉小姐,不要活的那么清醒未尝不是好事。”巴特莱特神父终于道。
“神父,父亲母亲他们带我第一次踏入母神教堂时,我就很喜欢这里。”
维奥拉看着大地母神的神像,嘴角边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记得那是一个春天,风里带着丁香与玫瑰的芳香,柔和的阳光透过彩窗,在地上就像留下了一块块漂亮的宝石,唱诗般的歌者在唱着赞美诗,那比我在歌剧院听到的歌声还要美妙。
“我觉得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每一个遇到的人都如此友好又温柔,我最爱的事情,就是在礼拜日祈祷完之后,数着教堂的钟声,到时候修女嬷嬷会送我们一小块饼干,有时候也会是一个小蛋糕。
“我觉得这世界上最幸福的莫过于此:和所爱的人享受着这安宁的一刻。
“可是我总是想起那天庭院发生的那件事情,我越想越觉得那是一个梦,越觉得那是一个梦……”她顿了顿,“身边的一切也变得虚假起来。”
“神父,我想要寻找真实,哪怕真实是我无法接受的。”
她道,“但是我一直爱着父亲母亲他们,哪怕他们犯过无数的罪孽,我一直都在向母神代替承受他们的罪过,前段时间发生的火灾,让我觉得是时候了。
“我确定这是母神的意志,不会比这更合适的时间,祂赐下的一切命运我都会全盘接受。”
她笑着道,“母神的惩罚终于来临,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没有伤害到父亲他们真是太好了。”
维奥拉似乎只是想找他倾诉,巴特莱特神父看着她离开教堂,心里也开始想知道她最后的结果。
直到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听到了些许关于她的流言,之后,到了一天晚上,维奥拉敲响了教堂的门。
巴特莱特神父很快打开了,他一直在等着她到来。
“神父,我是来向你告别的。”维奥拉道。
她的样子看起来比往日狼狈,眼睛却很明亮。
“我得到我要的答案了,”她道,“但我仍然会祝福我的家人们,希望他们能够在母神那里得到谅解,我愿意用我一生的福祉,换取他们一生的平安。”
“维奥拉,为什么要这么选择呢?”巴特莱特神父道,“你应当知道,有多少穷苦的女孩希望过上你往日衣食无忧的生活,你应该知道,你就这样离开将来的经历会是怎样。”
“神父,不要那么悲伤的看着我。”维奥拉道:
“你说的都没有错,我也都知道,可是我向母神发过誓的,我会恪守祂的戒约。
“神父,世界上有多少母神的信徒何曾有过我过去优越的条件?我不过是选择了成为这万千人之一,在很多年前,我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她回过头,温柔的看着教堂外等候她的青年,“倘若我不曾遇见他,我必会终身不嫁,独自苦修一生,向母神赎我的罪过,但是他愿意陪我。”
“维奥拉,你作为母神忠实的信徒,谨遵祂的教义,恪守祂的誓约,我会永远祝福你。”巴特莱特神父道。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巴特莱特神父看着自己待了几十年的教堂,他当年就是在这间教堂里,为这对年轻的夫妻证婚,见证了他们对母神许下的誓言。
他记得那个春天,那个夜晚,风里的花香比往日更加浓郁,仿佛是穹顶的壁画有了生命一般。
时至今日,巴特莱特神父想,她并没有辜负母神,将祂眷者带到了人世间。
——
碧翠丝和伊诺克他们坐在一处公园里的花丛旁,聊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半天没有进入正题。
这时,花丛上方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叫他们吓了一跳。
“我警告你们两个,不准发生一些腻腻歪歪的事情。”
安德警告了他们一遍之后,然后吩咐道:
“你们现在立刻出城,估计很快我就要和人打架了,到时候可顾不上你们。”
碧翠丝他们一听,忙不迭的点头,接过安德给他们的一袋钱,雇佣了一辆马车立即跑路了。
“‘苍翠贤者’,很难搞定呢……”
安德感觉有点牙疼,他看了看脖子上的章鱼须,又重新放心下来。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玻璃球,里面是【狂笑者】。
“不好意思呢,你的身份继续借用一下。”
“没关系,只要您将我送回主的身边就行。”【狂笑者】回答。
“没问题,不过还要等一段时间。”安德又重新将玻璃珠子装回了口袋里。
“只能提前尝试将这具躯壳晋升第四阶了……这么多准备,想必他也不能拿我怎样。”
安德登上一辆公共马车,同样向城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