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畅想让我叫她一声畅畅,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是对于我来说,却很为难,因为我是一个并不喜欢将人叫得太亲昵的人,所以即便是鹿溪和乔娇,我也几乎没有以溪溪和娇娇相称过。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邹畅……
她眼神中的渴望变得更强烈了,好似她想要听到的那个昵称已经呼之欲出。
最终,我没有成全她的渴望,只是笑了笑说道:“已经很晚了,还是赶紧打扫屋子吧。”
邹畅低下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她没有勉强我,也没有再说害怕我不把她当做朋友这样的话;而这一刻,我也下意识低头看了看那只她刚刚还给我的劳力士手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说,我觉得自己没有看不起她,可是一想起这是对鹿溪乔娇也没有做过的事情,这个看似并不过分的要求,我真的还是不愿意勉强自己满足她。
人性终究是现实的,我也不能例外,所以,我只能尽量忽略她曾经是一个陪酒女的事实。
……
基于心里那点因为无法满足她而产生的愧疚感,我在打扫屋子的时候,一直很卖力,唯独那张供奉着她爸遗像的方桌,我没有去擦拭。
人性不仅现实,也很复杂;虽说,现在的左小薇令我感到厌恶,但是想起邹畅她爸曾侵犯过她,我更厌恶的还是邹畅她爸。
所以,那张大方桌是邹畅擦的,擦了又擦,即便她已经知道她爸曾经侵犯过左小薇,可那还是她爸。
立场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一直存在;一旦形成了立场,纷争便也随之而来,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和平的。
……
用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终于将这间老屋子打扫干净了,然后又并肩站在门口看着被打扫后的成果。
邹畅似乎鼓起勇气对我说道:“哥,我相信是关羽博雇人撞死了我爸,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是我爸侵犯了左小薇。”
我诧异地看着她,因为太过于诧异,过了半晌,我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相信?”
“我依稀记得我爸和我说起过左小薇……他说,小城太小,难出人才,但是左小薇不一样,学校教音乐的老师,都说她是难得一见的歌唱人才,如果她的文化课也能兼顾到的话,一定会成为小城有史以来最成功的艺术人才……学校的老师都很重视左小薇,左小薇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唯独我爸教的物理学科不行,所以连校长都找我爸谈过话,让我爸务必要将左小薇的物理成绩再往上提一提,争取考上全国最好的艺术院校……”
“所以,你爸才有条件假借补课之名,将她侵犯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爸是个很正派的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他和哪个女人有过不干不净的传闻……哥,左小薇被我爸侵犯的事情是关羽博告诉你的……以关羽博的品行,他说的话,真的可以百分百相信吗?”
我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的手机发出了持续震动的声响,拿出来看了看,竟是鹿洺主动打给我的电话。
我暂时放下了心里的疑虑,然后接通了这个电话:“哥。”
“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是想通知你一声,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上午会到你在的那个小城……”
“你……你要过来?”
“看看这个小城,也看看明天在那边举办的景区拍卖会……你帮我准备一张入场许可证。”
“好,没问题。”
“嗯,其他就没什么事情了,你早点休息吧。”
“是到郑州的航班,还是到洛阳的航班?我去接你。”
“不用,还是那句话,养好精神,准备明天的拍卖会……我坐顺风车也很方便。”
有钱人一般讲究排场,所以像鹿洺这种低调到愿意和别人一块挤顺风车的成功人士,着实让我心里对有钱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鹿洺这人,除了少了一些情趣,其他真的已经是无可挑剔;这种无可挑剔,让我有些汗颜,如果对比鹿洺,我真不是一个好男人,可如果对比关羽博,我似乎又不是一个坏男人,所以好和坏的界限到底是什么?我一时也辨不清了。
而鹿洺就在我的恍惚中挂断了电话,我再次与邹畅单独面对着。
我没有因为恍惚而忘记她刚刚和我说的话,并慎重在心里想了想,之前之所以没有怀疑,是因为我确实不知道邹畅她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师,什么样的人,可是当我和邹畅接触以后,她又如此笃定的时候,我觉得这件事情,或许真的有必要重新去做判断。
我终于开口对邹畅说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了这么多的新变化,我是应该对这件事情重新去做判断。”
我说的很谨慎,但是邹畅的情绪却彻底失控了,她好像得到了一个极其需要的认可,继而哭泣着说道:“如果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不是我爸侵犯了左小薇,那他得多冤枉,多委屈啊……他已经不在了,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所有的话都是别人说了算……还有我,如果我爸不死,我就不会欠下高利贷,被逼着去做陪酒女……哥,我现在反而害怕知道真相了,假如不是我爸,那种冤枉和委屈,真的能让我去死!……一个人的命运,怎么可以悲惨到这种程度,这不公平,不公平啊!……”
因为情绪失控,邹畅抓着我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快要撕烂了我的卫衣。
我任由她发泄,因为想起另外一种可能性,我心里也是不寒而栗!
……
痛哭之后,邹畅又陷入到了一种完全空白的状态中,她呆呆看着院子里那棵她爸亲手种上的桃树,过了很久,才又沉声对我说道:“所以,我更应该放下心里的软弱和害怕,为我爸找到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是。”
过了片刻,邹畅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一些,便转而对我说道:“哥,你明天还要参加拍卖会,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你呢?”
“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稍稍停了停,邹畅的脸上展露出些许笑容,又说道:“哥,你说,我爸晚上会不会给我托梦?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我也就能确定他到底是好,是坏了。”
“客观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主观上,我希望能有这样一个提示……因为,我们现在掌握的东西太少了,能拿出来用的东西更少……另外,从情感上来说,我也希望这件事情是另有隐情的,这样才能把那个正面的老师形象,重新还给你爸。”
“那你相信我爸是个好老师吗?”
这次,我陷入到了沉默中,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因为你,我愿意相信他是个好老师。”
“你能这么说,我真的觉得足够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之前,你和我聊过你的梦想,真心希望你能成为那个景区的主人,造福一方。”
我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缓步向院落外走去。
忽然,我又转过了头,看着蹲在地上,双手抱膝的邹畅,也许是因为过于沉重的缘故,她不愿意抬头了,一直深埋着……
“畅畅……”
邹畅抬头看着我,一脸茫然……
“畅畅……”
她这才确定,我是在喊她,以一种她想要的称呼在喊她。
“接下来不管做什么,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位,知道吗?”
“知道……知道,哥……我听你的话。”
我笑了笑,这才又转身往门外走去,我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因为如她所愿,我喊她畅畅了……而这种不留遗憾的感觉,确实比因为不做,而产生遗憾,要好很多,很多!
我觉得,假以时日,我们可能真的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不亚于任然,不亚于任何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