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在这样一个空旷的海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海风,所以从我手指尖冒出去的烟,弥散的很慢,就像是一团迷雾,隔在我和乔娇之间,天空却异常的晴朗,所以每一颗星星都很亮,我借着星光,甚至能看清乔娇的微表情……她很确实很难受,也很痛苦,所以眼里噙着泪水,面对我这样一个冷漠到极点的人,也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我还是没有开口回应,我扔掉手上的烟头,又点了一支。
这时,乔娇又对我说道:“韩潮,你苦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眼看就要瞒天过海,得到你想要的成功……可是,我却把你的一切都看透了:是你躲在背后,挑起了常天明和关羽博之间的纷争,你还利用了常余利……那么,你害怕吗?害怕我这个知道了这么多的人……”
我这才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我不想猜,但是我警告你,不要做对我不利的事情……你应该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这已经是见面以后,你第二次警告我了!”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我竟然把“警告”这两个字用在乔娇身上,我们曾经可是决定要在一起生活的两个人,并且在这之前,我们还曾在小城朝夕相处过,就像两个没有名分的夫妻。
我又一次陷入到了沉默中,并深吸了一口烟,我的内心终于有了烦躁的情绪,很久之后,我才转移了话题,向乔娇问道:“余利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因为我是他所有认识的人之中,和这件事情最没有牵连的一个……别人不会联想到我这里。”稍稍停了停,乔娇又说道:“我已经安排他在小港码头那边住下了,我在那儿有一套闲置的房子……我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也包括你。”
说起“小港码头”,我的内心忽然就一颤,因为我和乔娇的终极梦想,就是在“小港码头”那附近买一套房子,而乔娇却一直都有。
我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在哪个小区,我去看看他。”
乔娇将那套房子的详细地址给了我,然后又给了我一把钥匙,说道:“余利就算再傻,等有一天,你成为景区的实际控制人,他也会想明白的……所以,在这之前,你好好安抚他的情绪吧,这样,等他想明白的那一天,也不至于太难受……”
一直噙在乔娇眼里的泪水,终于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摇头对我说道:“韩潮,你回头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用真心对待你的人,余利算一个,你怎么忍心这样利用他?……你在利用他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你在小城,是怎么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只要是你让他做的事情,他有一样不做吗?……说的更难听一点,就算是一条狗,对你都没有这么忠诚,可你最后还是这样对他了……我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你……你已经不是我曾经拿命去爱的那个韩潮了,所以,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就当以前的那个乔娇,和以前的那个韩潮一起死了……你放心,你在小城做的那些事情,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如你所愿,以后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再也不会想起你这个人……你好自为之。”
……
乔娇就这么在我之前走了,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我心里空乏的厉害,比看不见任何漂浮物的大海更空乏;其实,我该高兴的,因为我终于以这种心死莫大于哀的方式,让乔娇在精神上放弃了我,可是,能让乔娇这样一个如此执着火热的女人,在我身上走到这一步,她又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难道,这样一个韩潮不好吗?
无所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没有理由在已经快要做到运筹帷幄的时候,放弃眼前的这一切。
“祝你幸福……”
我默默对着乔娇离去的方向,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放空了自己,我不想有任何负罪感,对谁都不想有负罪感。
……
趁着夜色,我去了乔娇在“小港码头”附近的那套房子,房子在次顶楼,一梯一户,站在过道里就能看到整个“小港码头”最好的风景,所以,这明显是一套改善型的房子,价值不菲。
在门口站了片刻,我最终没有直接拿出钥匙去开门,而是先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常余利既恐慌又谨慎的声音,他问道:“谁?……找谁?”
“是我,余利……你开门。”
常余利又试探着问道:“你是潮哥?”
“是,是我。”
“你也在青岛?”
“我早几天前就来散心了,乔娇没有和你说?”
常余利赶忙打开了门,他看着我,就像是看到了一种安全感,忽然他又变得很沮丧,往沙发上一坐,像是丢了魂似的对我说道:“潮哥,我把我爸给举报了,是他十几年前贩卖毒品的事情……”
“我知道,乔娇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常余利抬头看着我,一脸茫然之态,他真的很茫然,想了很久之后,也只是给了我一个“不知道”的答案。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短暂的沉默后,我才开口对他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劝你,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者由别人来做,都是合情合理的,可你是他儿子……”
“我恨他,真的特别恨!”
我点了点头,示意能懂他的心情,而后又带着抱歉的口吻说道:“这件事情也怪我,我建议你去和他要股份的时候,应该慎重一点。”
“不怪你,潮哥,一点也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你刚把景区的改制思路告诉他,他就把你给撇了,他这人天生就不厚道,天生就没有感情。”
我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而后又习惯性选择了沉默,我太了解常余利了,所以,我跟乔娇说,只要她不点破,常余利没那么容易想明白,甚至等我真的拿到景区控制权的那一天,他也未必能想明白,因为人的情感会形成一种定势,像我这样一个帮他把眼睛治好的人,就算我把刀顶在他心口,在我没有捅下去之前,他都不会怀疑我,何况,常天明确实是咎由自取。
就在这个时候,常余利忽然用手敲击着自己的头,一次比一次重,而后又以崩溃痛哭之态对我说道:“潮哥,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妈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还是挺幸福的,他对我也挺好……那时候,不管他多累,只要回来了,就会让我骑在他的肩上,带我去家门口的卤肉店,买卤肉给我吃,因为我最喜欢吃卤肉……在我十岁生日那天,他拿自己之前攒的钱,给我买了一辆我最想要的自行车,他还带我去了上海,站在外滩,告诉我,这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他一定会赚很多钱,然后在这个最繁华的地方买一套房子,让我和我妈住进去……可是,在我妈走了以后 ,尤其是在他娶了小老婆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变了,我越想越恨,越恨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潮哥,我其实不想害死他……我有点后悔了,他可是贩毒,一定会被枪毙的……他要是死了,我连爸爸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