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在湖面上带起了延绵不绝的波浪,一直在我的胸口起起伏伏;某一瞬间,我有了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青岛,回到了海里,像去年一样,面对着突然而来的冬天。
去年的冬天,我大概记得,我还在浑浑噩噩的生活着,每天混迹在酒吧里,醉生梦死,然后一个人在深夜坐在海边,以房车为伴,吹着海风,海风冷冽潮湿,像极了这个在湖水里避难的夜晚。
说像也不像,那时候的我,还没有遇见鹿溪,栾雨也没有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堕落的很纯粹,甚至不愿意去幻想和美好有关的一切,我简单到像是一只爬行动物,只为了最原始的欲望而活。
此时此刻,我却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向往,所以我的目光没有从鹿溪身上离开过,尽管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样,无法在这复杂的迷局里找到一条可以解脱一切的出路。
她只会比我更难受,她的嫂子,却是一个曾经跟着我走了296个城市的女人,于是,我的期待仿佛变成了一种牢骚,一种无法满足的需求,然后毫无意义的对着她说了一遍。
避开在湖面上闪烁不定的月光的同时,也转移了一直和鹿溪对视的目光,我的心里沉闷,却依然不愿意松开彼此在湖水里牵着的手,不愿意松开,是因为不甘心。
所以,曾经执意选择要离开青岛,在这样一个无法解题的迷局之前,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轻叹一声,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之后,我终于拉着她,在充满阻力的湖水里,又一次往岸边走去。
……
岸边湿滑,我尝试了数次,才上了岸,然后又将鹿溪也拉上了岸……在湖水里,因为有水的庇护,虽然也很冷,但冷不过湖水本身,而且是一种恒温的冷,但是上了岸之后,寒风一阵阵吹过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体温在迅速地流失着,顿时失守;鹿溪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脸色惨白,颤抖不已。
我还算清醒,赶忙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却发现手机已经不在口袋里,多半跳下去时,冲击力太大,从口袋里掉落了。
我又问鹿溪,她的手机倒是还在口袋里,但因为在湖水里浸泡了太久,电板短路,已经无法使用,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失去了向外界求援的机会,相比于几个施暴者的乱棍,这恐怕是一场更可怕的考验,我们就快要失温了,一旦失温,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再也顾不得许多,紧紧将鹿溪抱在自己的怀里,不停在她耳边说着鼓励的话,告诉她,待会儿一定会有路过的车辆能发现我们,我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千万不要让自己有犯困的意识。
“韩……韩二斤……如果现在有喝不完的白酒,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冷了?”
“我还是更想要一堆篝火……”
我的嘴也在打颤,以至于后面还有想说的话,却开不了口,我只是下意识将怀里的鹿溪又抱紧了一些。
“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会为了我想要……要的唱片,喝了那么多白酒?”
这不是坏事儿,鹿溪能在这个时候找着话题和我聊天,就证明她心里也有很强的求生欲,因为保持着清醒,才能促使身体尽可能的不失温。
我僵硬地笑了笑,然后回道:“说起来……挺……挺巧的……那天夜里,从你的房间离开之后,我就被然姐带到了海信广场附近……我在……在那里下了车,然后就在……大,大屏幕里看到了你给那个奢侈品牌拍摄的广告片……你在雪地里,自由的像是一只永远不会落地的飞鸟,那是我人生中最……最堕落的时候,我既没有工作,也不想离开青岛,每天就是喝酒混日子……突然看见那样一个你,内心真的很受震撼……我竟然把内心最引以为傲的自由都弄丢了……也就是在……在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要么继续上路,要么就留在青岛,好好做一点事情……我选择了前者,当时的我,还是更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可,后来,敏红姐就找到了我……说我给你惹了一个大麻烦!”
稍稍停了停,我又笑了笑说道:“说了这么多……好像也没有进入主题……我,我之所以想把那张唱片给你……大概是因为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坏男人吧……有时候真的挺希望,我们能重新认识一遍……就从你在闲鱼上找那张唱片开始,而我是有货的卖家……你就不会在心里给我贴上坏男人的标签了……我也不想擅闯你的房间……可再以现在的眼光来审视那一段经历……我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那天你穿着浴袍,我穿着一件短裤……就算后面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你想把我忘记,也难吧?!”
鹿溪看着我,仿佛又想起了那个显得很荒唐的夜晚,她想说些什么,可是身体却颤抖的更厉害了……
她的样子让我慌了神,我将她死死抱在怀里,然后又抬头往远处看去,但远处依旧像是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永远不会出现奇迹的荒地,既没有灯光,也没有声响。
就在绝望快要把我吞噬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着一只防水打火机,这是栾雨送给我的,因为我们一直在路上,经常跋山涉水,她就给我买了这么一只又防风,又防水的打火机,以保证我们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都不会失去火源。
派上用场了,一定能派上用场。
我一边嘀咕,一边在身上摸索,终于在一个有扣子的口袋里翻出了这只打火机。
我将鹿溪抱到了那片已经彻底枯萎的芦苇旁,找了一些干树叶之后,便点燃了那片芦苇,看着熊熊燃起的火焰,听着芦苇爆燃后产生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心里的恐惧和焦虑终于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人看到这一片随着寒风,冲天而起的火焰;而紧紧抱着鹿溪的我,已经在这片焰火中失了神,我没有那么冷了,于是脑海里便有了这样一副画面:这是一个我期待了很久的冬天,外面有一场踩起来会“咯吱咯吱”响的大雪,我在一个有炉火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在路灯下漫舞的雪花……屋里有一盏昏黄的灯,一壶暖胃的酒,一只在沙发旁边趴睡的狗,还有鹿溪,温柔的对我说,孩子哄睡了,你去把碗刷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