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栾雨的病房,她已经清醒了过来,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虚弱,直到感觉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她才满脸疲惫地睁开了双眼,而我也只是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此时,她的父亲还在医院跟病魔做着生死抗争,她又得了和她父亲一样的病,正应了那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我不用去深想栾雨的处境,只想想她妈妈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的感受,就已经无比窒息……
试问,这样一个栾雨,又怎么会把自己和她的家庭交到我这样一个一度对生活丧失了责任感的男人手上?
尽管我和栾雨早就已经一刀两断,但此刻站在她的身边,想起那些往事,我的心里还是涌起了一阵悔恨交加的痛感;可为了不让她察觉出异样,我还是强颜笑了笑,说道:“医生说你贫血,休养休养就好了。”
“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
“别怨恨,好吗……对你的事情,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栾雨看着我,泪流满面。
我手足无措,我进来的目的是为了安慰她的情绪,可是她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情绪就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那……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好似失去了语言能力,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苍白和生硬。
“你哪一件事情尽力了?……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甚至连我爸妈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绝口不提你爸妈的情况……我无数次让你停下来,想一想未来的生活,你却一直纠结,还有多少城市没有去过……你不想结婚,不想买房,不想要孩子……你就像一个活在社会边缘的怪物,只知道一味的给我洗脑,希望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韩潮,如果我变得和你一样……如果我真的变得和你一样……”
栾雨的情绪愈发激动,以至于呼吸急促,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好像突然失去了表达的欲望,继而将头转到一边,用轻到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道:“你走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一点能够沟通的可能性,在她眼里,我就是痛苦和不堪的代名词,认清了这一点的我,在一声叹息之后,便低头向病房外走去,在我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发现鹿溪就站在病房门口,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我走出了病房,她走进了病房,我们再一次被一道门隔离在两个世界。
可没有走远的我,依然能够模模糊糊地听见她们的对话。
我听见鹿溪又喊了她嫂子:“嫂子,我给我哥打过电话了,他已经买了最近一个航班的机票,中午就能到这里。”
栾雨又在哭泣,但这种哭泣却像是喜极而泣,并充满了希望和依赖,完全不同于面对我的那种哭泣;这种对比,快要把我刺穿,我陷入到了深深的自省中……
撇开独自在青岛犯浑的这几年不说,我身边最亲的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栾雨,都希望我能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可是我拼着失去一切,也不愿意去完成他们对我的期待,当时的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又为什么会如此害怕那所谓的责任感,以及社会赋予的约束?
我真的是一个活在社会边缘的怪物吗?
仰起头,闭上眼睛,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如幻灯片一般,一帧一帧在我的脑海里闪现着,我痛苦无比,却已经没有了救赎的机会。
……
独自站在走廊的尽头,我没有吸烟,只是打开了窗户,看着漫天寂寥的星辰,直到常余利给我打来了电话。
“余利。”
“潮哥,你那朋友怎么样了?”
“已经醒过来了。”
“她……她到底是什么病啊?”
我在一阵沉吟之后,回道:“医生说疑似白血病,还没有确诊。”
“这……你别太难受,现在白血病也不算是不治之症了,何况也还没确诊呢嘛。”
“不难受,你说的对,又没有确诊,难受什么。”
“对了,乔娇开着我的车去医院了,她也想看看你那个朋友。”
我麻木的应了一声,随即又陷入到了沉默中,我甚至没有发现常余利在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
……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我回头看了看,是鹿溪;她走到我的身边,和我并肩站着,然后又轻声对我说道:“她睡了。”
“嗯,你没把实情告诉她吧。”
“没有,我只告诉她有点贫血,可能是因为连夜开车太劳累导致的。”
一阵沉默之后,我才开口说道:“很想在这个时候为她做点什么,可却又感觉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她好像也不需要我为她做些什么。”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我摇了摇头,回道:“人和人的感情会有终结的那一天,可是一些感情之外的东西,真的需要一辈子去反思和释怀……”
“你是该反思,但栾雨的痛苦不是造成的,就算你能代替我哥给她想要的一切,她爸和她也都摆脱不了被病痛缠身的噩运……这些一码归一码的事情,你一定要弄清楚了,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看着鹿溪,她又说道:“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两个真正相爱过的人,都不应该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更不应该彼此记恨,爱情本身是没有错的,即便不在一起了,也应该记住爱情曾经赋予两个人的美好。”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果真的能这么简单纯粹就好了。”
我的消极并没有影响到鹿溪,但她也没有再试图说服我,她只是用一种很乐观的腔调对我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她……明天来医院的时候,记得带一束花……”
“要什么样的花?”
“象征着希望和美好。”
说到这里,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又说道:“花是送给栾雨的,不是送给我。”
“我知道是送给栾雨的。”
说完,我们看着彼此,都面露尴尬的表情,而乔娇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医院,她就站在我和鹿溪的身后,我以为她会冒冒失失地走过来,可是她明显愣了一下之后,才缓步向我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