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特意为了我来天津的人?尽管,任然有故弄玄虚的成分,但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因为那座有她的城市,离天津实在是太近了,坐动车的话,最多也就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之间。
果不其然,车子在上了高架桥之后,便看见了一个通往动车站的巨型指示牌;对此,我也不拆穿,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座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在后视镜里飞速倒退着……
渐渐,就悲从心来。
曾经,我一度以为这只是一种心情,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对这种心情也有了更深的体会,它不只是一种心情,也不是突然爆发的,它是一种在沉默中的回首,会看到过去无数个自己,在痛苦,在孤独,在纠结,在坚持,在忍耐,在逃避……
可即便承受了这么多的煎熬,生活依然没有起色,精神也一如既往的贫瘠,于是失望的情绪便无限在体内蔓延,最后变成一个衣衫褴褛的失意男人,藏在这个世界最肮脏的角落里,既不光鲜,也没有活力。
我觉得眼前的这个结果,更像是我爸妈给我的一个警示,让我也试试当年他们的痛苦……
因为,他们走的是那么的悄无声息,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下落,肯定也和当初的我一样,换了电话号码,就此从这座城市蒸发。
我太能理解这种逃避的心情了,因为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些无休止的闲言碎语。
这个世界真的是极其荒唐,比这个世界更荒唐的,是那些闲人们的嘴:他们竟然传我去坐牢了,只因为我消失了四年。
这难道不荒唐,不可悲吗?
……
等我再回过神的时候,任然已经将车开到了高铁站。她将车停稳之后,有些诧异地向我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那个特意为了你来天津的人到底是谁啊?”
“除了左小薇,还能有谁?”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儿,就不能配合我制造出那种惊喜的氛围吗?”
“这算是自娱自乐,还是自欺欺人呐?”
说话间,已经看见左小薇混在人群中,一边张望,一边往我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任然第一时间下了车,她挥手向左小薇示意,左小薇发现了任然之后,便又加快步伐往这边跑了过来,然后和任然抱在了一起,甚是亲密。
这大概就是一种距离产生美的效应,实际上我们一起在酒吧鬼混的时候,她们俩并没有像现在这么亲密,特别是左小薇,总喜欢和任然较劲儿,生怕自己美不过任然;所以,有任然的场合,她就会刻意打扮的很性感,任然却一直让着她,即便是这样,人间富贵花的名头,最后还是落在了任然的身上;没办法,气质这种东西,真不是能打扮出来的……
也许是我偏颇了,总有人会更喜欢性感的女人。
……
我一直没有下车,左小薇敲了敲车窗,等我将玻璃落下来以后,她便冷眼看着我,质问道:“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联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时候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了?”
我无心和左小薇斗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陷入到了沉默中;左小薇依旧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直到任然示意她先上车,她才停了下来。
这不怪她,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自己家里面的事情,所以也就不知道我们来天津后遭遇的这个变故,更不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所以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见面就往我那糟糕的情绪上又刺了“一刀”。
……
天津本地非常出名的一个烧烤店里,我们要了一个卡座,然后又点了一些啤酒和烤串,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聊着……
任然先开口向左小薇问道:“小薇,从青岛换到北京,是什么感觉啊?”
“两个极端吧,在青岛就是混日子,在北京就忙到没有时间喘息。”
“怎么刚去就这么忙啊?”
“准备出道了嘛,不仅要出专辑,而且还要跟着林向宇去跑各种关系……”说到这里,左小薇叹了叹说道:“专辑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出来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应酬上了。”
“嗯,这个圈子特别复杂,你得把握好自己啊。”
任然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一句,左小薇却看着我回道:“谁都知道这个圈子复杂,就当是为艺术献身呗。”
我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别想着走捷径,虽然能给你的眼前带来一点利益,但是绝对不会长久……你还是琢磨着怎么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吧,是金子,总会在这个行业发光的。”
左小薇当即就给怼了回去:“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正儿八经从音乐学院毕业的歌手,有几个业务水平弱?可真正能成名的,也就那么几个……在学校的时候拼的是刻苦努力,真正进入圈子,拼的就是人脉和资源……如果连这点清醒都没有,我也就不用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说完,她又转而对任然说道:“然姐,听说你当初也是混主持圈的,而且有意向去更高级别的电视台主持节目,那你也能算是半个娱乐圈的人吧……可后来为什么会急流勇退,在事业最有成就的时候,嫁给本地的一个富商了呢?”
这属实有点戳任然的痛处,但任然也没有选择回避,她反而用一种很平稳的情绪对左小薇说道:“走的越高,我越有窒息的感觉,因为这个圈子里的水实在是太深了,我的家教不允许我走偏路,恰巧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我也就从这个圈子里退了出来。”
“可结果呢?你的婚姻还是不幸福啊?并且处处受制于人……还不如豁出去,把人生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在左小薇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和任然不自觉便有了一个眼神上的交流;我们都因为她说的这番话,而对她有了一种陌生感,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在酒吧唱着情歌的文艺女青年了,至少,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要掌控自己命运的野心。
她变了,在选择去北京的那一刻,就已经变了。
我却不知道该和这个她说点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人各有志”这个词,就像从小学到大学,我朝夕相处了那么多的同学,我们在一起玩耍,学习,成长;最后,有人去做了健身教练,有人当了空姐,有人成了专职小三,也有人做了科研人员,还有人英年早逝……
这个过程,别说区区一个我,就算是他们的父母,也无法真正左右;于是,我索性选择了沉默,再也不跟左小薇说自己心里的想法。
……
这时,左小薇忽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啤酒,仰头喝完之后,又对我说道:“韩潮,其实我也特别讨厌自己口中描述的那个自己,一个女人,但凡身边有一点依靠,都不想把自己变成这样……你知道吗?听然姐说,你们一起来天津了,问我要不要聚一聚……我就从别人的饭局上偷偷跑过来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会让林向宇特别没面子……可是,我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就当是上天安排的吧……虽然你没有去北京,可是天津离北京也近,我就自己骗自己,当你是为了我才来的……我不想依靠林向宇,我想和你一起在北京奋斗……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一起组乐队,我做主唱,你有创作能力,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大不了去参加选秀,谁也不依靠,只凭自己的实力……现在真的特别流行做乐队,好多卫视都上了以乐队为主题的综艺节目,我们真的有机会的。”
见左小薇失态,任然便从她手中拿走了啤酒杯,并说道:“小薇,你有点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特别清醒……爱一个人,就要坦坦荡荡,我永远也学不会别人那套遮遮掩掩的好感!”说完,左小薇又加重了语气对我说道:“韩潮,你以为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骚吗?喜欢你有一辆破房车吗?……还是那一段你说了几百次的旅行经历?……都不是,我真正喜欢的是你的才华……你的音乐才华……因为,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有的东西,我就特别想靠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华语乐坛的天后,我希望你一定是那个亲手为我戴上皇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