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营洲仰头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也很讨厌那些所谓的,为家族奉献?”
令婵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裙摆,她低声道:“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当然是爱我的,我也应该回报他们,可有些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是更爱我,还是更爱霍家未婚妻的名头。”
少女纤薄的眼睑微微颤抖,被她用手粗暴的揉出了红色,可怜可爱。
她的声音也想一阵随时会被吹散的雾气,“父母亲的爱,也是会有条件的吗?”
祁营洲将手搭在令婵的膝头,他的掌心滚烫,和令婵冰冷的皮肤形成巨大的对比。
“这个世界有无条件的爱。”祁营洲道:“如果你不想订婚,那就不定。我会用我自己来追求你,喜欢你的人是祁营洲,跟江家或者霍家无关。”
令婵歪了歪头,怀疑的看向他:“你现在这么好说话?之前你还想打我。”
她说话时,不自觉微微拖长了声音,带着点嫌弃,有显出了少女的娇气。
祁营洲有点想笑。
他认真的回忆了一番。
最开始,林清露找到他时,他觉得林清露简直有病。
那个正常人会派人去勾引同性的同学?
但他答应了。
他母亲的病需要很多,很多钱,他和赵许昌要么去干刑法上不允许的事情,要么就答应。
他当然不会真的去勾引谁,他只需要看明白林清露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然后以此为把柄,威胁林清露。
她既然敢做,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心理准备。
祁营洲在心里猜测过很多次,林清露的目的是什么?她的目标江令婵社交圈子干净,最亲密的人就是未婚夫霍九柯。
林清露想要破坏江家和霍家的联姻?她喜欢霍九柯?
但霍九柯很快打破了自己的想法。
林清露言语间对霍九柯的嫌恶过于鲜明。
同样,她提起令婵时,口中的热枕也让祁营洲头皮发麻。
这种感情不正常,这种做法也不正常,祁营洲决定捞一把就跑。
那天晚上,他见到了令婵。
人声嘈杂,他的世界却忽然寂静,其他人黯黯成虚无的背景,只有少女的言笑清晰的砸进他的眼里。
祁营洲绕着山跑了一圈,混乱的大脑逐渐清晰。
他想,这个任务对象看起来就天真,他还是应该提醒一下,让她别被人打着朋友的名义骗了。
昏暗的小巷里,顶着林清露的监听设备,他想隐晦的提醒令婵。
然后,他发现令婵也不像表面那样天真善良。
她的目光随意的扫过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眼中只有玩味和好奇。
她和他见过的每一个“上层人”一样,骨子里就瞧不起他这样的穷人。
祁营洲再看她那张漂亮纯洁脸,只觉得难言的烦躁。
他自做多情想要帮忙、自以为是能够帮忙,其实令婵根本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为什么会有人的长相这么有欺骗性?
令婵说要看他的伤疤。
他破罐子破摔,干脆的给她看,恶意的想从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脸上看到害怕恐惧。
可令婵兴致勃勃,甚至触摸了模糊的血肉。
疼痛混合着痒意,他缩紧了腹部的肌肉。
他不应该再继续了,祁营洲黑进林清露的通讯频道,拿到了影像资料。
这是林清露雇佣他的铁证,可以换来一大笔钱。
但他莫名其妙,又去了谢师宴。
他听过很多难听的辱骂,有些话语的刻薄程度是令婵这种环境优渥的小孩着辈子都不可能见过的。
他对这些谩骂完全免疫,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可令婵甚至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她冷漠不屑的眼神就击碎了他的自尊,让他崩溃一地。
那些违背他心意说出的,讨好的话语,令婵居高临下的表情,像是一把绳索,将他的胃绞成一团。
令婵踢他一脚,不痛不痒,他失控到拽倒了令婵。
祁营洲明白了。
他不应该再靠近令婵了。
她是个危险因素,是藏在他身体里,莫名其妙就会爆炸的炸弹,随时让他血肉横飞。
他成功拿到了钱,为母亲付了之前欠下的医药费,下一笔治疗款还没有来头,霍家的人找上了他。
他原来是霍家的孩子。
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令婵那张皎白的脸,她是哪个和他换了身份的人的未婚妻。
如果一切都要换回来,那令婵呢?
令婵立场鲜明的站在了霍九柯那一边。
而这个霍家也是真的无趣,霍夫人甚至直接限制他的人生自由,一次都不许他去看望养母。
霍家把他在乎的东西当成筹码,妄想控制他。
他拒绝。
可是霍夫人提到令婵时,祁营洲难以拒绝。
她说令婵会出席认亲宴,他也出席;
她说令婵大学会去九皋大学部读书,他也去读;
她说令婵也会在岛上,那他也去玩。
祁营洲在贫民窟里读到过一句诗,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霍夫人是看出来了吗?
祁营洲懒得猜,他也不想捂住嘴巴了,岛上的几天相处,令婵的笑脸下,他的欲念如荒草疯长。
好喜欢。
好像要。
他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拼尽全力才能活下来的祁营洲了。
只要他低头,他就能顺利继承霍家,他就能拥有养育令婵这朵娇嫩玫瑰的温房。
用“听话”作为代价,他从母亲那里换来了令婵。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他讨厌的霍家人。
他不自觉的学着霍夫人用金钱用令婵操控他的样子,试图去操控令婵。
明明他知道这样有多难受,可是当他拥有了权利时,他同样肆无忌惮的去使用。
只换来了令婵的反抗。
祁营洲对着令婵水洗过的,明亮的双眼,认真道:“喜欢一个人,本来就应该追求她。”
“我才到霍家三个月,就快要忘记曾经别人用金钱羞辱,压迫的滋味了,我甚至还要用霍家的权势压迫你。”
祁营洲缓慢地,认真地道:“这是不对的,我曾经最厌恶这样的行为。”
“我不要,我要更慎重,更认真地对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