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走进茶馆之后,柜台后面的美女,就在跟薛怀义和沈老板说着什么,最后还伸手指向了陈阳的方向,不用想,指定是那位美女在跟他们说,他们请的客人已经到了。
陈阳和宋青云低头看着画,画上题识: 漫道牂牱去路赊,山城云树总堪夸。笑他好事河阳令,到日先栽一县花。架得茅堂倚岭云,飞泉石磴望中分。从前管领溪山者,合把风流让使君。
青村先生远任普安,为昔年侍其先观察公旧游地。杂处黔末,而孤城叠嶂,丛树蛮花幽丽,殊非尘境。且为入滇孔道,石磴纡回,舁舆策蹇者历历在目。拟架草堂岭侧,以收揽胜概。属余作图,因题二断句于左方,以见先生之襟怀高旷,绝不为荒徼所困,而余方为溪山庆得贤使君矣。康熙岁次癸酉嘉平月之上浣,耕烟散人王翚。
随着画卷展开,陈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感觉有些不对了。
根据后世自己在拍卖会上见到这幅画,关于上面的这些题跋的介绍,当时杨青村收到好友王翚给自己画的这幅画之后,兴奋中的他,还请了十余位他的朋友兄弟在画上裱边题了字,其中汤右曾、顾图河、查慎行等都是当时文坛闻人。他们从各个角度写出了临别的心境与赠言,或安慰、或鼓励,或寄寓治理蛮荒的期望。
就是兄弟之情也不一样,题在本幅的杨祖荣说:“如何判袂隔重天,倩得图成倍怆然。无限离情题不出,苍茫云树此中传。”伤情离别,有怆然欲泣之感。而杨守知则不同,诙谐乐观,歌笑着送行:“我祖昔时开府地,树牙吹角正谈兵。十年渐复升平象,匹马看兄不此行。”对家属治理开发边荒十分地自豪。总之,诗画同读,仿佛活现了一幕古时千里送别的情感戏剧,凄美、壮美、秀美兼容一幅,足以让人细细品味。
看来看去,陈阳看到了汤右曾题:盘江水淙溅,五溪石竦桀。天寒迫残岁,我友万里别。垂腰大令绶,行意惨不悦。
我今笑谓君,有美此才杰。虎头食肉志,固已轻九折。岂比碌碌人,跬步惮栖屑。志士有高驾,良马无停辙。
龙蛇百尺姿,正要饱霜雪。夜郎古荒服,勇斗剧掜抉。只今知诗书,诸生习绵蕝。往看文翁化,鱼贯就行列。
官闲亦何有,俗朴门不闭。陋邦虽苦贫,往往产金铁。催科幸无扰,得酒笑且咥。昔者君先人,曾持使者节。
六州思羊公,遗爱犹可说。至今百蛮地,士女为哽咽。君还访旧经,碑字未磨灭。耕烟今逸老,妙手写幽绝。
山川与城郭,好景非一设。果然有此境,遄往计当决。况闻有丹砂,磊砢出灵穴。清诗照绝徼,光比孤月洁。还为风土吟,寄我写劳结。
世弟汤右曾。?钤印:右曾。
陈阳看着汤右曾的题,微微皱着眉头回想着后世时候看过的这幅画,这字明显不对呀!在仔细看后面的,都不对。再低头仔细看看画,画没有问题,画上的题跋也没有问题,又看看画下面的题词。
一位是曹湖题的,一官黔谷去,醉里送君行。远道三春梦,衰年万里情。经过盘水渡,指点夜郎城。结束千峰外,萧萧匹马鸣。甲戌(1694 年)仲春,题赠青村世道兄之任普安并政。三萝曹湖。?钤印:曹湖之印、青山
另一位是徐永宣题的,万叠云山冷翠交,马嘶铃语过峰坳。此行多少新诗句,奇稳过于鹤架巢。悬崖寒瀑响淙淙,前导斜飞鸟一双。不信使君清似水,全家单舸下秋江。抄秋读青村先生天外集兼观石谷子所画普安图,奉题二断句请正。云溪徐永宣。 ?钤印:永宣私印、学人、稻香亭。
这两人的题跋也没问题,陈阳转头又去看汤右曾的,不对,这绝对不是汤右曾的字!自己上一世有一副汤右曾的行书五言诗,虽然不值钱,但绝对是真品,这字完全不对。
而且不光汤右曾的替字不对,上面这些题字都不对,陈阳突然明白了,这应该是一副拼接的书画。下面的画确实是王翚的普安图,但上面所有的题字都是作伪的,这就是一副移花接木的作品。
这种手法在字画作伪里屡见不鲜,起初是有的人看到一副字画破损的无法修复了,就将上面的题跋、藏印揭下来保存,之后找一副无名的老画,利用这些题跋、藏印做成一副赝品,这样的赝品让人真假难辨。
你说画是假的,可人家上面的题跋是真的,藏印是真的,你敢说那么多名家都打眼了么?
后来有人为了谋取利益,甚至将一副真品故意毁成两份、三份,之后将部分真品,和赝品拼接起来,混淆耳目。这样就可以将一副真品,变成两幅、三幅,一副真品都得十几万、几十万,这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
就在陈阳低头看着面前字画的时候,沈老板和薛怀义走了过来,两人先是跟聂老板和赵老板打了句招呼,随后沈老板向宋青云一抱拳,“宋老板,真是怠慢了,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
“可是怎么不见陈老板,他没来么?”
沈老板这么说完,坐在旁边的聂老板和赵老板愣了一下,眼前这人不就是陈阳陈老板么?难道沈老板问的不是陈阳?
就在两人狐疑的时候,宋青云嘴角轻轻上翘,一指身边的陈阳,“沈老板,您这什么眼神,陈阳陈老板不就在旁边坐着么?”
沈老板楞了一下,随后跟薛怀义对视了一眼,两人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向宋青云,上午刚刚见过陈阳,现在宋青云却说陈阳的徒弟是陈阳,不是上午骗自己,就是现在骗自己,这宋青云什么意思?
薛怀义冷冷一笑,“宋老板,上午我们可是刚刚见过陈老板,您现在又说他是陈老板,这……”
聂老板此时在旁边看了看,虽然不知道他们中间到底怎么回事,但觉得事情不太一般,要不然陈老板也不用隐瞒身份跟他们见面。
想着陈阳和宋青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拍马行,没准以后自己还需要两人照顾,于是聂老板冲沈老板微微一笑,“沈老板,这位真是江城的陈阳陈老板,我们之前大家在一起吃过饭,这错不了!”
“你们上午见的,是我的徒弟!”这时候陈阳才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拍拍手之后,“重新跟两位认识一下,江城陈阳!”
沈老板和薛怀义看着微笑的陈阳,眼角微微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善。陈阳也不管他们,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想挣这份钱,那就离不开自己;而自己不同,离了他们,自己还有其他办法。
此时陈阳已经找到了这幅画的破绽,看着沈老板和薛怀义不跟自己说话,陈阳嘴角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聂老板。
“聂老板,我要是您的画,就再好好看看这幅画。”
听到陈阳这么说,聂老板和赵老板脸上瞬间紧张了起来,要知道这幅画可不便宜,陶然居的老板,开口就是五十万。
不过王翚的画值这个价格,王翚字石谷,号耕烟散人,要知道他的 一幅画,八十年代的时候,京城文物商店收他的画,开价可就是上万块,现在两人合伙五十万买到手,转手少说能挣个十万八万的。
现在听陈阳陈老板这话,很显然这画应该有问题,可问题出在哪里呢?两人抿嘴低头看着画,丝毫找不出来哪里有破绽。
沈老板见陈阳说这幅画是赝品,不由也探头凑过去看了起来。画沈老板看不太明白,也没看出哪里有破绽,但他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三年前潘家园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要饭的,挨家敲门要饭,一次两次还有人给他两个钱,可这家伙天天来,到最后大家都烦了,到谁家门口都被人撵。
有一天也不知道谁给了这要饭的两个烧饼,这家伙就靠墙根坐着吃着,起初大家都没理会,可有一位看要饭的吃着烧饼,还给他买了水和咸菜,坐在地上两人聊了起来。
开始大家还以为这人有病的,最后等要饭的走了,大家才注意,刚才要饭包烧饼的纸,就在那个人手里,那个人正铺开在地上看着。
最后经过有人鉴定,那是王翚的普安图,可惜只有半幅,而且油渍麻花的。这件事沈老板记得特别清楚,现在自己面前这幅普安图,沈老板可以确定,就是三三年前出现在潘家园那幅。
虽然经过了处理,但依旧能清晰看到油污的地方,沈老板知道,那就是要饭花子包烧饼时候留下的,这幅普安图居然被人补全了!
“陈老板!”沈老板笑着靠近陈阳,笑着抱拳拱手。沈老板只想挣钱,不想多管闲事,要知道这陶然居背后的老板,就是钧窑长颈瓶的正主,陶三!
如果陈阳在这把这幅图说破了,那就是坏了陶三的买卖,你破坏了人家正主的买卖,人家还能跟你做买卖了?所以沈老板,想着赶紧给陈阳拉走,不耽误自己挣钱。
“要不咱们上楼坐坐,咱们边喝茶边聊天,如何?”说完话,沈老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到沈老板跟自己说话了,陈阳借坡下驴,微微点头,示意宋青云,两人刚起身,被旁边的聂老板一把拉住了。
“宋老板、陈老板,”聂老板起身拉住了宋青云,“二位高人,这画我们是真没看明白,你们给我和赵老板说上两句。”
“二位放心,我和赵老板绝不乱说!”说着话,聂老板打开手包,将一个红包放在了桌面上。
陈阳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红包,又抬头看看聂老板,这聂老板倒是懂事,现在很难遇到这么懂事的人,不妨……
“聂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宋青云直接将红包推了回去,“虽然说我这几年不在京城,但咱们之前可是经常在一起淘换物件的,你这样就生了!”
“再说了,这画……”宋青云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你好好考虑一下,画不错。”
“聂老板,这幅画,画真的不错!”
宋青云也看出来了,这幅画上的题跋不对。要是没有沈老板和这姓薛的在跟前,宋青云可以直接告诉聂老板,但现在他们在这,自己就得说的隐晦一点了。
刚才聂老板说了,他们这些人手里的物件都是这陶然居老板的,而且沈老板和这姓薛的既然能把自己约在这里,那就说明他们一定跟这家店老板很熟悉,弄不好那对钧窑瓷瓶,就在这陶然居老板手里。
为了不节外生枝,宋青云抱着不惹麻烦的态度,能这么隐晦的告诉聂老板,已经很够意思了。
可这聂老板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要是换做平时,他一定能听出来,可现在好像跟没听明白一样。
“哎呦,我的宋老板,”聂老板一拍大腿,“这话我还用您告诉我么?这可是王石谷的画,那能错的了么!”
“我的意思是想问问,您和陈老板,这幅画哪里不对!不瞒二位,这画可是足足五十万呢,我打眼都是小事,不能把我这年辛辛苦苦挣的搭里呀!”
说完话,聂老板冲着宋青云和陈阳抱拳哀求道,“二位给我个准话,日后必定重谢!”
宋青云看着眼前的聂老板,真想上去踢他一脚,自己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还想让自己怎么说,总不能因为他,耽误了自己的事吧!
站在旁边的陈阳听完不由笑了,这人总有时候猛住,别说他了,自己也不有这时候么?
看着聂老板的样子,又看看宋青云,陈阳轻轻咳嗽了一声,“聂老板,我觉得这价格还可以在谈谈。”
“五十万有些高了,要是二十五或许还可以考虑!”说完话,陈阳笑着冲聂老板抱了一下拳,转身示意沈老板可以走了。
看着宋青云和陈阳转身走了,聂老板一跺脚,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而此时坐在对面的赵老板突然明白过来了,一把拉住聂老板的手腕,“老聂,我懂了,陈老板和宋老板的意思是,这幅画只有一半是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