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多多书院!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赵爱民推开斑驳的铁门,脚步落在青灰色的砖地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响。晨曦才刚刚升起,天边那一抹鱼肚白缓缓晕染开来,空气里弥漫着昨夜雨后残留的泥土气息,混合着几丝槐花的清香,夹杂在微凉的风中,轻轻拂过赵爱民的脸颊。

小院里寂静无声,只有不远处枯槐枝头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振翅飞走,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赵爱民站在门口,点了根烟,目光缓缓扫过四周。院墙已经脱了漆,斑斑驳驳的,墙角的青苔厚了一层又一层,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湿冷。靠墙的那棵老槐树已经不知活了多少年,枝桠盘曲,树皮皴裂得像老人手上的褶皱,只有几片稀疏的新绿在晨光中瑟瑟抖动。

正当赵爱民准备抬脚走进去时,忽然就看见院子中央,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大爷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白色背心,下身是一条宽松的灰色长裤,腰间扎着根泛黄的白毛巾。他光着膀子,露出干瘦却结实的肌肉,皮肤被晨光映得微微发红。那双手掌布满厚茧,青筋蜿蜒而上,像老槐树的根须。

他正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

动作不疾不徐,舒缓悠长,每一个起手、转身、推掌,都像是被细细掂量过的。晨光落在他身上,映出一道斑驳的影子,像浮动的墨画。

赵爱民站在门口,烟夹在指尖,忘了抽。

他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一大爷练拳了。小时候,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家,院子中央这片小小的空地,是大家每日清晨和黄昏都要聚在一起消遣的地方。一大爷就是那时候开始练太极的,一练就是三十多年。那时候他精神头足,身板笔挺,打起拳来一招一式沉稳有力,常常惹得院里的小孩儿们围在旁边看,嘴里跟着比划。

可后来住户们陆陆续续搬走,年轻人都去了外面打拼,院子越来越冷清,一大爷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拳法,整日坐在墙根晒太阳,抽着旱烟,眼神愈发浑浊,仿佛那些年光景都被时间吞得干干净净。

赵爱民本以为他早就不练了。

可现在看他站在院子里,动作依旧稳健,眼神却比以前更专注了几分。

“一——”

一大爷低声吐气,右掌缓缓推出,手臂绷直,目光始终盯着前方,仿佛正面对着一个无形的敌人。

“二——”

左手回收,脚步缓缓向后挪移,步子踩得极稳,脚底摩擦着砖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赵爱民咬着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老头儿,还真是能耐啊。”

他靠在墙边,看着一大爷的背影,没再出声,烟雾袅袅升腾,渐渐被晨风吹散。

时间像被拉长了一般,院子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和脚步声。

赵爱民心里莫名有些发沉。

小时候他没少被一大爷训过。那时候院子里的孩子们最喜欢趁着大人不在乱跑乱闹,尤其喜欢在一大爷练拳的时候捣乱。谁敢在旁边学猫叫,或者偷偷往他脚底下扔个石子,一大爷就能抡起鸡毛掸子追着满院子跑。

可真追上了,掸子却从来没落到谁身上,最多骂几句:“臭小子,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什么叫拳怕少壮,功夫怕老郎!”

现在想想,那句“等你长大了”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赵爱民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被生活磨得起了老茧的手,鼻腔里有点发酸。

院子里的太极拳还在继续。

一大爷的呼吸渐渐沉稳,动作一招一式更显圆润,仿佛整个人都被融进了晨光里,脚步轻缓,掌风柔和,像在演绎一个无人能解的故事。

赵爱民抽完一根烟,掐灭在墙角,刚想抬脚往里走,却又生生停住。

他怕打扰了这个画面。

可就在这时,一大爷忽然收掌,缓缓收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瞧了半天,还不进来?”

赵爱民一愣,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一大爷,您什么时候又练上了?”

“就这几个月。”一大爷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像是被晨光照得格外深,眼睛里却透着几分清亮,“不练不行啊,身子骨一天比一天松垮,再不动,就彻底废了。”

赵爱民笑了笑,抬脚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递过去。

一大爷摆摆手:“练完拳,不抽。”

赵爱民收回手,顺势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抬头看着天边的晨光,心里忽然觉得安稳。

许久,一大爷在旁边坐下,扯了扯腰间的毛巾,抹了抹额角的汗。

“爱民啊,你说这人一辈子,图个啥?”

赵爱民愣了愣,抬起头。

一大爷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这问题一下子把赵爱民问住了。

他想了半天,才闷声说道:“图个活着呗。”

一大爷眯了眯眼,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活着?”他嗓音低沉,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可得活得有点劲儿。”

赵爱民没再接话。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头顶的麻雀扑棱棱飞走,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面上,碎碎的光影像是被时光遗落的细碎片段。

赵爱民忽然觉得,这个清晨好像比往日多了点什么,又像是失落了点什么。

一大爷抬起手,朝赵爱民招了招,眼神透着几分不容推辞的意味。

“过来。”

赵爱民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缓缓走过去。鞋底碾过砖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脚步沉了几分。

一大爷瞥了他一眼,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刚才站的位置。

“站那儿。”

赵爱民皱了皱眉:“干啥啊?”

“让你站你就站。”

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劲儿。

赵爱民没再多嘴,默默走过去,双脚并在一起,站在砖地中央,阳光从槐树枝桠间洒下来,落在他肩膀上,暖洋洋的,却让他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一大爷慢悠悠地走过来,绕着赵爱民转了一圈,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一样,深深浅浅,眼睛却亮得跟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