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紫杉镇后,【钢龙】小队带着被镇民抛弃的女人同行南境,一路护送她们寻找安身之所。这天傍晚,一行人在某片小树林中生起篝火,扎营。
白发赤瞳颊生鳞片的勇者白龙独自一人坐在石墩上,目光盯着手中干瘪的钱袋,无力的发出一声叹息:
“哎——又白做了一单。”
他掰着手指:
“圆脸女生病两个银摩恩、矮女的背伤八个银摩恩、产妇和婴儿疗养费十个金摩恩、所有人近期的伙食费总共二十金摩恩,然后是坡脚、高鼻、大小眼、肥妞、矿工、麻花辫、狐臭的安顿费用总共……”
一别紫杉镇已有两周,小队带着女人们途经了几座村庄小镇,白龙此刻念叨的那些都是这段时间在新家园安顿下来的女人们的绰号,以及为此小队所花费的额外开销。
“我去……”白龙越算脸色就越白,心头也越凉:“已经超过一百金摩恩了。”
其实若只管温饱,多出几个女人的嘴也花不了多少钱,问题是安顿。
那些有亲人可投奔的倒也罢了,给亲眷留一笔口粮费和住宿费就够了,关键是那些举目无亲的女人,安顿她们可就麻烦了。
首先要给她们寻找长期住处(非常费钱),然后是在在当地镇上获取身份证明(费时),再然后给她们购置日用品和衣物(费钱),最后视情况可能还要拜托公会帮忙给她们找一份生计(费力),可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可问题在于,白龙他娘的就不是好人!
他压根不关心这群娘们是死是活,他只关心自己入不敷出的口袋。
“这段时间收到的委托酬金几乎全搭进去了,再这么下去,老子怕是得倒贴啊!”
一念至此,他猛地扭过头,恼怒的眼神瞪向篝火边正被几个女人围在中间的熊脸壮汉。
“冒险者大人,我的经布脏了,能找一条河洗洗吗?”
“哦哦,明天就找。”
“黑钢大人,我表弟家住迦罗威领,您能带我去那里投奔他吗?”
“哦哦,好的好的。”
“大块头,我们明晚想吃烤山猪,您能帮大家打一头吗?”
“哦哦,没问题。”
女人们一边喝着燕麦粥,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壮汉提出各类或合理或不合理诉求。那壮汉的心和块头一样大,也不管能不能做到,一股脑的全答应下来。
白龙只得再一次惆怅叹息,想也知道那憨货根本听都没听,到了最后这些事还是要落到自己头上。
这群土匪窝里出来的女人也是一个赛一个精明,这段时间她们已经摸清了两位冒险者的脾性。
白龙,少年英气相貌堂堂,行事果断机敏,队伍的资金调度和行程路线都是他一手掌控的,队伍里的大部分女人都对他暗许芳心,甚至有不少还尝试用身体勾引他寄希望以此翻身。
可白龙性情极端孤傲喜怒无常,对女人们的示好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懒得记只用绰号呼来喝去,对于女人们的请求更是不由分说的统统拒绝,难以亲近。
而黑钢则与青年完全相反,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行事愚钝笨拙,除了很能打会做饭以外就没什么长处了。
但他却是个稀世罕见的好脾气,不仅从不动怒而且对众人有求必应,虽然他本人笨手笨脚的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会去求助聪明的白龙。铁石心肠的白龙往往会不堪同伴的软磨硬泡,最终应下部分需求,于是乎便有了上面这一幕。
每天晚餐时间女人们围到黑钢身边许愿几乎成了惯例。
“这货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齐格飞凝着伏尔泰满是憨笑的脸,眉头缓缓皱紧。
自从在康斯顿城被对方绑走,一路到紫杉镇再到现在,这大傻就再没提过带自己去见弗雷德里克的事。路线行程都全部交由自己决定,就连委托酬金也是分文不取的全部用在安顿那些女人身上。
齐格飞这一路如此配合,就是想看看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他不会是真想把这群女人一个个安顿好吧?”
齐格飞本能的要否决这种可能。
毕竟这太蠢了,对这帮泥腿子这么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指望她们未来报恩吗?差不多就得了。
坦白说如果只有齐格飞一个人,他早就把这群残花败柳扔在荒郊野外自个儿走人了。
“嗯?”
忽然,他身躯一震,凝着伏尔泰的笑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不断把胸脯贴过去的女人。
“这憨货不会是很享受这种众花丛中的感觉吧?”
齐格飞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似的,猛地一拍大腿,眉头完全舒展开来,简直喜上眉梢。
“这憨货看着傻了吧唧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小心思?哈哈哈,没办法没办法,再傻也是男人嘛!”
钱包缩水带来的惆怅莫名一扫而空,齐格飞从未感觉此刻这般神清气爽。
他站起身便要过去调侃伏尔泰一番,却在这时一个女人端着碗汤面走了过来:
“白龙老爷,我用剩下的材料做了些面条,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齐格飞循声望去,目光不由的眯了眯。
眼前这个女人外貌非常有个性,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齐格飞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都被惊了一下,差点以为是比蒙兽人混进来了。
这马脸女人也是从紫杉镇的土匪窝里带出来的,一开始齐格飞还以为是摩恩土匪是真饿了,后来才知道对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是营寨里的厨娘,如今在队伍里也会帮忙打下手。
马脸女人说着,把碗递到白龙眼前,露出讨好的笑脸。
其他人大都害怕白龙,唯独这马脸女像是少根筋似的每天都找各种理由过来搭话,骂都骂不走,是唯二给他留下印象的女人。
齐格飞瞥了眼碗里的东西,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意外之色。
摩恩民间是没有面条的,平民的主食大都是面包、粥类以及粗糙的面粉制品,但马脸女人端出来的这碗东西虽然有粗有细、有圆有扁长短还不一样,可确实勉强称得上是面了。
但齐格飞并不记得自己有教过对方这些。
似乎是看出了白龙的困惑,马脸女人讪笑着解释道:
“其实我是之前听白龙老爷与黑钢老爷的谈话偷学的。”
齐格飞闻言有所恍然,他经常会叫伏尔泰做些地球上才有的美食,马脸女人多半是在旁边听到了一部分自己琢磨着重现了出来。
齐格飞没有伸手去接,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愿望去找那憨货,别来烦我,我和他可不一样讨好我可没用。”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马脸女人仍旧端着碗:“黑钢老爷救人命,白龙老爷救人心,您二位都是我的恩人。”
齐格飞的眼眶不禁微微睁大。
他盯着女人的马脸刚要问话,篝火那边却忽然吵闹起来。
“燕麦粥、燕麦粥、燕麦粥,为什么又是粥?这点粥有什么用,我孩子快饿死了!我没奶了!我要肉啊!我不是说了要吃肉吗?”
说话的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眼窝深陷面容憔悴,正冲着黑钢歇斯底里的咆哮,精神状态很是堪忧。
齐格飞见到这一幕,不耐烦的咂舌:“啧,又开始了。”
这个产妇就是另一个给他留下印象的女人。
这产妇被丈夫抛弃后,跟着小队一同离开了紫杉镇,只不过与其他人不同,她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经常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而且丝毫没有安顿下来的意思,齐格飞和伏尔泰找了好几处居所她都不满意,赖在队伍中死活不走,这母子俩的各种花费占据了小队所有费用的十分之一。
齐格飞好几次动了把人踢走的念头,但都被伏尔泰拦了下来。
“大妹子你别着急,今天没机会但咱明天就给大伙打一只山猪。”黑钢拍着胸膛保证。
“什么明天,你昨天就说了明天,今天又说明天什么时候才有肉吃!我没奶喂我的孩子啊,你知道他每晚怎么哭的吗?如果他死了,都是你的错!你的错!”
伏尔泰苦恼的挠了挠头:“咱明天一定……”
“还是明天?我是叫你现在就给我找肉来啊白痴!!”
嘭!
一只黑皮马靴悍然插入对话,一脚将产妇手中的碗踹翻,燕麦粥热气蒸腾泼洒一地。
“哇哇呜哇——”
襁褓中婴儿顿时被惊醒,刺耳的哇哇大哭。
产妇却即刻闭上了嘴,愤怒的神情被畏惧取代,一双泛着血丝的瞳仁都迅速变得清澈。
白龙扬了扬自己的皮靴:“吃吗?牛皮的,也算荤类吧。”
女人低着头,身躯哆嗦不敢答话。
一旁的黑钢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憨笑的打圆场:“哎,老弟你别生气呀,这大妹子也是担忧孩子,没啥恶意的。”
他又拾起地上的木碗,冲产妇保证:“大妹子,咱再帮你打一碗,今晚咱就喝粥对付一下,明天咱一定给你们弄到荤肉!”
白龙闻言却是冷笑出声:“开玩笑,给口饭吃还敢挑上了?明天也是粥,爱吃就吃不吃滚蛋,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恶狠狠的留下这一句,齐格飞就转过身懒得再管。
别看他凶神恶煞的,其实齐格飞心中压根没啥火气。
这产妇无理取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半是让男人抛弃后精神失常了,齐格飞也懒得和一个疯子计较,他只是配合伏尔泰唱一唱黑脸以控制事态。
反正等到了下一座城市,不管这群女人愿不愿意齐格飞都会把她们丢给公会去处理。
篝火旁的其他女人也都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了,片刻的安静后便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聊起天来,只有婴儿的哭闹依旧。
“大妹子,吃点吧。”
伏尔泰将重新装满燕麦粥的木碗递到产妇面前,语气温和的说道。
女人却没去接,只是紧紧抱着孩子,凌乱刘海下的一双瞳孔悄然抬起,眼神满含怨毒。
正要转身的齐格飞蓦的停住,缓慢回过头。
“你再瞪一下试试。”
全场寂静。
白发青年下颚微抬,居高临下的看着产妇。
和刚才恶狠狠的模样截然相反,这一次他脸上面无表情,就连声音都是波澜不惊显得格外……平和。
可就是这种异样的平和像一碗冷水扬汤止沸,甚至连哭闹不止的婴儿都不知在何时停住了哭声,所有人都感到了汗毛倒竖。
就连伏尔泰都有些愕然,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状态的老弟。
“老弟,你咋了?”
齐格飞没理他,重复道:“你再用刚才的眼神瞪我一下试试。”
产妇却一言不发,就和刚才一样抱着孩子低着头,等待事情过去。
壮汉凑到青年耳边小声道:“老弟,这也是个可怜人,咱吓唬吓唬她就可以嘞~”
不料他这话刚说完,白发青年陡然拔出篝火上的火钳,朝着女人的眼睛就刺了过去!
“老弟!”
伏尔泰大惊失色,直接伸手将烧的通红的尖头捏在手心。
这一幕令周围的女人们纷纷失声惊叫,埋头不语的产妇被吓的跌倒在地,脸色惨白哆嗦不止。
“老弟,你这是做什么?”
伏尔泰又茫然又骇然,睁着熊眼直勾勾的看着齐格飞,浑然不觉手掌中滚烫的火钳。
齐格飞用力抽了抽火钳,却是纹丝不动。
“松手。”他冷声道。
“老弟,你咋了?”
“我让你松手。”
“老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壮汉脸上的茫然变为浓郁的担忧,语气关切的问道。
齐格飞顿时一愣,浓郁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让你松手没听到吗!”
伏尔泰犹豫了片刻,出乎意料的,他真的松开了手掌。
“老弟,你真的没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那产妇刚才的眼神让齐格飞回忆了自己那些个好亲戚。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忘恩负义的人。
但现在……
齐格飞望着面前这个满脸担忧的憨货。
齐格飞很不解,哪怕是泥菩萨也该有三分火气,但这个男人好像不管怎么对他他都不会生气。
我就……不信了。
白发青年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打算,他随手将火钳扔到一边,扭头冲众人说道:
“从明天起,所有人的伙食自己解决,老子不会再喂给你们一口米,不满意的就自己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