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宾馆巡视组谈话室里,武工耷拉着头,面对黄梅的询问,一言不发。
刘非凡走进去时,武工的眼光往他这边瞟了一眼。
从带来巡视组后,武工前后没有说过超过十句话。他以沉默对抗着巡视组。
黄梅气得牙痒痒,却拿他丝毫没办法。
巡视组有一道铁的纪律,对任何接受谈话的同志,不得使用强制手段。看到刘非凡进来了,黄梅起身喊了一声“师父”,恼怒道:“这位武同志,拒不配合。”
武工这才开口道:“我没有任何需要配合你的事。”
刘非凡示意黄梅先出去。黄梅便带着人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刘非凡和武工后,武工警惕地看着刘非凡道:“你想干什么?”
“武书记,你不用紧张。我就随便与你聊聊。”刘非凡面带微笑,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与武工保持了两米远的距离。
“聊什么?”武工疑惑地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刘非凡,我知道你对我怀恨在心,现在机会来了,你要报复我。”
刘非凡摇摇头道:“你想多了。就算我与你私人之间有仇,我也不会利用这样的机会来挟私报复。有仇,就该决斗。如果使用这些手段,我刘非凡就太没格局了。武书记,我现在关闭了所有的录影录像设备。我们之间的谈话,是绝对私密的。”
武工似乎不相信,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似乎在证实刘非凡所言不虚。
刘非凡补充了一句,“不用看了。我说的都是真话。”
武工这才端正了身子,眼睛盯着刘非凡道:“不是吗?”
刘非凡道:“我再重申一遍,我与你并无个人恩怨。”
武工将信将疑,哼了一声道:“其实,你我之间,确实无冤无仇。有人说,我武工荒淫无耻,在平梁一手遮天,玩弄女性。我不否认我在私生活方面有欠缺。但我可以保证,我武工这辈子绝对没对任何人使用卑鄙的手段。”
刘非凡笑了笑道:“这些事,你不用解释。”
武工一本正经道:“我必须解释。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有人背后传言,说我与你爱人有苟且。有不有,你不明白?如果我武工卑鄙无耻,我做不到吗?”
“你确实可以做到。毕竟,你是平梁王啊。只要你武书记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武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他低声道:“你这是给我戴帽子啊。”
刘非凡干脆挑明了说道:“武书记,你也是老同志了。你比谁都知道组织纪律。如果巡视组没有证据,也不会把你请来。我看啊,你还是痛痛快快交代自己的问题。”
武工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叹口气道:“我知道,落到你手里,我已经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了。但是你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来跟我谈话,这不是在羞辱我吗?”
刘非凡正色道:“不,她代表着燕京第十一巡视组。”
武工讪讪地笑了笑道:“好,是是是。但是,我不会跟她谈任何问题。”
武工把他在平梁的所作所为简单谈了一遍。表面看,他是在谈工作,后悔自己在工作中作风粗暴,没有深入到人民群众当中去,给社会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细听之后,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歌功颂德。
按武工的意思,他就是平梁的一块镇山石。没有他,平梁的社会环境不会像现在这样稳定。他一辈子都扑在了工作上,为了全县人民的福祉,他牺牲了很多个人利益。
他不隐瞒自己在生活作风上的问题,但是都会巧妙地归咎为对方的投怀送抱。
他坦言,自己在经济上清清白白。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对待同志如春天般温暖,打击犯罪敢于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总而言之,武工同志是一位优秀的好干部。
刘非凡耐心听他讲着故事。他没有打断他,任由他发挥。以至于武工越说越兴奋,他语言中形容的自己,让他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
“刘非凡同志,你现在是巡视组的领导,我希望你能秉公办事。”武工终于结束了对自己的夸耀。
“说得好!”刘非凡击掌赞道:“武书记,你应该记得,我们共过六年事啊。”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他,武工讪笑道:“非凡同志,就拿当初让你去三斗的事。说真心话,那是我们在锻炼你啊。作为一名干部,要想在今后的事业中得心应手,就得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啊。”
刘非凡淡淡一笑道:“谢谢武书记当年的关照。说实话,我在三斗镇学到了不少。”
武工辩解道:“有件事我得解释清楚。过去有人说,让你去三斗镇锻炼,是我别有用心。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武工绝无此意。”
“我相信你啊。武书记。”刘非凡话锋一转道:“过去的事,我们今天先不谈了,我想知道,你带人突袭香河大厦,背后有什么原因?”
武工脱口而出道:“我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行什么事?”刘非凡没容他过多考虑,步步紧逼着问道。
武工迟疑了,半天没吱声。
“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说,不能减轻你的责任。你说了,对你帮助很大。”刘非凡认真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老领导啊。”
武工这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轻轻说了一句,“我被人卖了。”
“你被谁卖了?”
武工没有回答刘非凡的话,而是低声说道:“其实,我事先也怀疑过,既然香河大山暗藏着涉黑犯罪团伙,市里有专门的涉黑犯罪侦查局,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县里出警办案啊。可是人啊,都有软肋。”
刘非凡干脆点明道:“武书记的软肋,应该就是你儿子武少雄吧?”
武工突然双手抱住了头,痛哭了起来。
男人的哭,比女人更具感染力。武工压抑的哭声,让刘非凡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他缓缓起身,拿了一盒纸巾过去,递给他道:“武书记,我理解你的心情。”
武工感激地接过去纸巾,擦干眼泪后,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武工一世英名,都毁在了我那不孝之子手里了啊。”武工感叹道:“都怪我,从小对他太溺爱了。这小孩子啊,还是要从小就对他严厉。”
武工对儿子的溺爱,在平梁是出了名的。据闻,只要儿子武少雄想要的,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他。即便武少雄要天上的星星,如果有一架梯子可以上天,他也会毫不犹豫爬上去。
武少雄纨绔子弟的成长,很大原因都是他的溺爱所致。
“我那小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碰毒啊。”武工伤心道:“他都是被人引诱的啊。我知道,他并没有真正接触到那东西。”
刘非凡感到可笑,武少雄吸毒的事,全县皆知。他居然说儿子没接触?
“我这辈子就这个儿子,我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武工眼含泪水说道:“希望你能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