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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兴庆二年五月初六,临安城,皇城,端诚殿。

南宋皇宫由于面积狭小,宫殿有时一殿多用。端诚殿就是一座多功能殿宇,作为明堂郊祀时称“端诚”,策士唱名曰“集英”,宴对奉使曰“崇德”,武举授官曰“讲武”,随时更换匾额。

现在是科举取士,因此端诚殿的牌匾已经撤换,成了“集英”的牌子。

宋朝的科举考试,自宋英宗治平三年时“诏礼部三岁一贡举”,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制度被正式确定下来。科举考试分为三级:由各州举行的解试,由朝廷礼部举行的省试,最后一级是皇帝亲自过问的殿试。

解试为秋天,礼部省试在次年二月,省试当年即进行殿试。北宋的殿试时间一般在三月,到了南宋,则是在三四月份,有时还在五月。

赵竑坐在御榻之上,左右各坐着几人,一为当朝宰辅薛极,一个则是参知政事真德秀。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刚刚入朝的工部尚书邹应龙。

30年前,23岁的邹应龙考中状元,仕途起起落落,被两任宰辅韩侂胄和史弥远打压,为母亲守孝幽居乡里,新皇登基,随即被赵竑召回京城,出任参知政事兼工部尚书一职。

邹应龙出身贫苦,做官后廉洁正直、爱民如子,不屈权奸,老百姓爱戴。而他廉洁自律,也是赵竑看重他启用他的原因。

宋朝的政界环境,做官没有不贪的,但能自律做事,是非分明,便已是好官。除掉贪官胡榘,启用清官邹应龙,大宋新政,不言而喻。

殿试是皇帝御笔亲书的题目:如何消除“三冗两积”、冗官、冗军、冗费,以及积贫积弱?

许多士子看到题目的一瞬间,小心脏都是连抖了几下。

皇帝这意思,莫不是要他们自绝仕途,或者自己降薪,为君分忧吗?

正奏名,特奏名,太学,官吏升降制度不明,官宦子弟大多有恩萌特权。十羊九牧。

别的不说,光是特奏名的进士人数,就与正式科举取士的人数一样多。再加上那些官宦子弟入仕,这才导致了冗官。与他们这些寒窗十年的正经考生何干?

至于说冗兵,大宋朝廷以文治武,重文轻武,军队将领没有作战经验,士兵缺乏操练,兵源多广,导致了冗兵。这是朝廷的制度使然。

皇帝正在编练新军,推行新政,难道说,皇帝要改弦易辙,改变长久以来的祖宗家法?

至于说冗费,文官士大夫的确待遇优厚,但冗官、冗兵的根源在朝廷,士大夫需要担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责任。

“三冗”导致“积贫积弱”,而土地兼并,澄清吏治,藏税匿赋这些事情,也是积弊重重,需要朝廷大力整顿。

许多考生脑筋急转弯,已经有了对策。

继在江南东路推行新政,兴办讲武堂、编练新军以来,皇帝又在四川和两浙西路如法炮制,更是以铁血手段惩治贪官污吏……

这不就是皇帝登基以来,所励精图治的一系列新政和做法吗?

来自广东番禺、官宦之家的李昂英,早年曾受业于同乡大儒、四川制置使崔与之门下,主修《春秋》,习的是勇敢无畏,刚直无私的“春秋笔法”、“微言大义”,现在回到国家的积弊上来,的确让他有些心虚。

不过,他家境富裕,少年时四处游历,见多识广,也有一些心得,想起恩师崔与之旧日所言,又忆及赵竑在江南东路的所作所为,提笔写了起来。

而来自浙江台州监海的王会龙,则是实实在在的农家子弟,十年寒窗,于民间疾苦深有体会,略一思考,也是提笔写了起来。

看着面前一众奋笔疾书的士子,赵竑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殿试不加淘汰,只看名次。也就是说,殿中这些人,以后都是天子门生,大宋朝廷的官员了。

“国家以科目网罗天下之英隽,义以观其通经,赋以观其博古,论以观其识,策以观其才。”

科举取士,网罗了天下读书人,但真正的英才,到底有多少?

两宋时期 130多位宰相,其中就有 120位是通过科举考试入仕。可以说,基本上公平、公开、平等的科举取士,让大宋朝廷罗选了几乎全天下最聪明的人才,也被后世称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为世界各国文官制度所借鉴。

但与之相伴相随的,则是科举制的巨大弊端。政治、文学、哲学,四书五经,多的是儒家学说,少的是奇技淫巧、科技之学。

可即便如此,即便赵竑已经创建了金陵大学堂,接下来还要创建临安学堂,他还是不能取消科举,治理国家,也离不开科举取士。只要政策上小小的引导,便可让科举取士实现质的变化。

也正因为如此,他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即便是在守孝期间,他还是亲自前来参加殿试。

赵竑走了下来,走马观花,挨个看进士们答题,在一奋笔疾书的考生旁边停下。

“……当乾道、淳熙间,有位于朝者,以馈遗及门为耻;受任于外者,以苞苴入都为羞。今货赂公行,薰染成风,恬不知怪,治世气象,欲其宽裕,不欲其迫蹙。曩者以讹言之令,至于流窜、杀戮,都邑之民,摇手相戒。朝廷之上,敏锐之士,多于老成,政事之才,富于经术……”

“东阳马光祖见过陛下!”

注意到赵竑看的仔细,考生赶紧站起来肃拜行礼。

“你才思敏捷,不错,这字也写的棱角分明,凛凛生威。你能以民生疾苦作诗一首吗?”

赵竑点了点头,向器宇轩昂的考生问道。

考生国字脸,浓眉大眼,有些燕赵猛士的味道。

“陛下,臣献丑了。”

马光祖按捺下心头的波动,赶紧沉思,赵竑指了指桌上的纸张。

“写在纸上!”

马光祖略微一思考,随即坐下,挥笔写了下去。

“倚门稚子灶头妻,有米无钱相对啼。

为把青蚨济艰苦,莫教穷谷有饥黎。”

“我去!你能七步成诗?”

赵竑拿起纸张,惊讶地看着考生。

他是诗词大家,那是因为剽窃。这考生居然在殿上立刻挥笔而就,真是小觑了天下英才。

“陛下,臣这诗几年前做的。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让陛下见笑了。”

马光祖倒也诚实,红着脸说道。

“好!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好好答题吧!”

赵竑点点头,放下纸张,继续前行。

“陛下,这是辛稼轩的后人孙辈辛庸,只有十七岁,才思敏捷,就是人太耿介些。讲武堂的毕业生辛肃,是他的堂兄。”

薛极指着一名正在答卷的考生,低声说道。

辛弃疾的孙子辈!

赵竑欣慰地点了点头。虎父无犬子,辛弃疾后继有人,可以继承祖父的遗志了。

“你怎么没写几个字?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你是要弃武从文吗?”

看到一“黑又硬”考生试卷上一片空白,旁边一张纸上只有“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几个字,赵竑好奇地问了起来。

“陛下,相比于民政,臣更愿意去沙场上建功立业,为我大宋开疆扩土!”

“黑又硬”赶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肃拜行礼,个头直逼一米九,让一米七几的赵竑抬头仰望,压力山大。

“黑又硬”的话,引起正在答卷的进士们的抬头惊望。

李昂英和马光祖看的清楚,心里都是暗暗叫苦。这家伙就爱标新立异,又胆大包天,要是因为太过头,惹怒了皇帝,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二人不自觉目光一对,和其他进士们一起,看向事故发生地。

“这么说来,你是要弃文习武了?”

赵竑微微有些惊讶。堂堂文进士,要去沙场建功立业,倒是少见。

难道说,他取消了榜下捉壻和跨马游街,让读书人也起了心思?

“陛下,臣也不是非要从军,只是想要迫切地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人生苦短,若是混杂于官场,蝇营狗苟,白发苍苍时或居于一显位,臣不甘心!”

“黑又硬”的回答铿锵有力,赵竑一时语塞,许多进士暗暗脸红,几个大臣都是恼羞,真德秀径直叱喝了起来。

“一派胡言!满殿都是国之栋梁,何来蝇营狗苟一说?”

“陛下面前,不得胡言乱语!”

邹应龙紧张地看了一眼赵竑,跟着训斥一句。

蝇营狗苟!

这不是把满殿进士都给嘲讽了吗?

“陛下,几位相公,试问一下,满殿进士,除了少数贤才,其他人不都是为做官而来吗?”

“黑又硬”硬着头皮,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好了,坐下答题吧。”

赵竑阻止了几位怒不可遏的大臣,看了看考生的名字。

“汪文,你记住了,无论是从政还是从军,都是为国家做事,为百姓做事,不分彼此。若是只为升官发财,朝廷自有律法制裁!”

赵竑怏怏不乐,迈步离开。

“黑又硬”说的没错!千里做官,只为升官发财,这里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是这样,这也让他莫名地沮丧。

全天下的聪明人都来当官,难道这弊端还不大吗?

“还不坐下,好好答卷!”

真德秀眼睛一瞪,“黑又硬”赶紧点头坐下,擦了擦自己的满头大汗,拿起笔,看了看赵竑的背影,眼珠一转,写了下去。

李昂英和马光祖心惊胆战,暗暗侥幸,各自埋头答起卷来。

大殿之中,又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