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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衡和玉昭霁离开后,他们开辟出来的通道就将慢慢闭合。

以守山人和后天噬灵树的灵力来看,它们都无法支撑这个通道继续维持。

守山人担忧看向希衡的方向:“小藤,他们两个都封印了修为记忆,在这个乱世肯定有许多危险,我去照看神君,你去照看太……不,魔皇陛下。”

玉昭霁和希衡成婚时,就顺便以魔皇驾崩为借口,顺利继任为魔皇。

当然,所有人、魔、妖和神都心知肚明,知晓魔皇到底是怎么驾崩的。

但没有人会不长眼地去嚷嚷这件事,魔族无论是和众族通商的经济之策,还是抵御巫妖的战争应对,都是玉昭霁一力决策。

他早就是人、魔、妖乃至神公认的魔族之皇,至于那个魔皇……谁会在意呢?

就像人们只会在意地里的禾苗,多或者少的兵祸,他们歌颂盛世,憎恨乱世,但是,他们从不会真正在意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是谁。

一个皇帝驾崩时,民间的百姓们或许正因自己家做了一顿不错的红烧肉而欢喜,做生意的或许会因为自己又赚了一笔小利而快活。

人们在意皇帝,却不在乎皇帝是谁。

因此,玉昭霁的继位风平浪静,连一点小水花都没掀起。

魔皇尚且如此,这个凡间的金麓王朝皇帝,更是如此。

守山人嗖地就要飞出去,朝希衡而去,后天噬灵树啪嗒甩出一根藤,卷住守山人的腰,紧紧拽住它。

守山人大大的脑袋里是更大的疑惑:“怎么了?”

后天噬灵树不高兴地叉腰:“你说怎么了?你去和华湛剑君,也就是现在的神君一块儿,我呢?我也要跟着你去。”

守山人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你当然不能跟着我去了,现在玉昭霁也没有修为和记忆,你跟他一起走。”

后天噬灵树:“凭什么啊?他凶巴巴的,之前还老用火烧我……”

后天噬灵树说到这里,忽然起了坏心思,它邪笑一声:“好,我这就去照顾他。”

后天噬灵树打心眼里定好主意,玉昭霁不是封印记忆和修为了吗?看它怎么作弄他!

后天噬灵树光是想一想自己怎么报以往的“仇”,心中就一阵畅快。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地蹿出去,守山人不知它怎么变主意这么快,疑惑地挠挠脑袋,跑去照看希衡去了。

守山人和后天噬灵树虽然不能插手神职之事,但是,它们可以尽到保护希衡和玉昭霁的责任。

守山人和后天噬灵树由此兵分两路。

守山人去观察希衡的处境,此时,希衡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普通小孩的模样。

那群奉命抓捕童男童女的士兵们不只抓了希衡,还抓了许多其他适龄的童男童女,像是对待什么家禽似的,将他们一股脑推进牢里去。

士兵们掂了掂牢门的钥匙:“将这群童男女带回去,又能得到一笔赏赐。”

说完,他们紧了紧裤腰带,相携着去喝花酒。

守山人隐藏了身形,蹑手蹑脚地走入牢里去,它看着一群小孩儿中,唯有希衡的状态最差。

因为希衡取代的本就是一个已经被吓死、病死的小孩儿,现在,她哪怕苏醒了,但是周身也缠绕着一股死气。

守山人打算暗中帮帮希衡,它找了个大家都不大容易看得到的视线死角,将手中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往希衡的方向一扔!

守山人期盼着希衡能吃到这个白馒头,补充补充体力。

然而,天不遂人愿,守山人的白馒头刚扔出去,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消弭掉。

与此同时,守山人心中忽地感应到一道信息:神明灭世、救世,闲杂人等,不得过多干预。

守山人暗暗焦急,但也无计可施。

因为这个规则是公平的。

神明无论是灭世还是救世,都其实是用神力来干扰世间的发展。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神可以无限制地使用神力,或者其余神明精灵也能毫无节制地帮助他们,那么,这对芸芸众生来说,就有些不公平。

无论这不公平导向的结果是好还是坏,都是一种不公平。

所以,在行使灭世和救世这样强大的神职时,希衡和玉昭霁都会封印修为和记忆。而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希衡和玉昭霁失败死亡,其实也不会真的死,只是回归本身而已。

守山人的白馒头就这样浪费了,它只能在暗处急得团团转。

希衡这时也稍微回复了些精神,她虽然没了记忆和修为,还变到了幼年,但是,幼年的希衡也是不同的。

她在一堆哭闹的孩子中很安静地养精蓄锐,大多数时间都是对着牢门出神。

如果中途有狱卒来喂食,她也会尽快地去抢到最好的吃食,补充更多的体力。

希衡就这样被关在牢中,直到半个月后,她和牢里其余童男童女被移送到另外的地方。

这途中,希衡可以从四面是墙的牢狱中出来,到四野空旷的野外。

她一路上也仍然很安静,在守山人觉得希衡这时还小,哪怕要灭世肯定也是等长大后再灭,再加上守山人这些日子观察这些狱卒,确认这些狱卒虽然坏,是十足的兵痞,但是他们确实奉命行事,不会私自杀这些关起来的童男童女。

而且,每个抓起来的童男童女都有编号,这个数量是上边儿的天武皇帝规定好了的。

少了一个,押送的士兵们提头来见。

在希衡的安全得到保障的前提下,守山人就放松下来,举目四望人间的景色。

然而,它也就松了一会儿的神,就蓦地听到士兵们慌张的声音:“怎么少了一个人?”

“逃跑了,有人逃跑了,是个女孩儿!”

“追!”

士兵们慌忙去追,守山人也吓得不行,它往押送希衡的牢车一看,果然,牢车里只剩下几个小孩子,但是半点没有希衡的踪迹。

守山人也麻了爪,连忙搜寻希衡。

这里虽是野外,看似开阔,但实则经验丰富的士兵稍微往外看一眼,就知道哪些路跑过人,哪些路没人跑过。

因此,轻而易举找到了希衡。

这时希衡已经跑到了深山边缘,几名士兵大踏步过去,一把抓住她。

这些士兵们深怕丢了一个小孩子,连累自己掉脑袋,又急又气,蒲扇般的巴掌朝希衡打下去:“跑?!你再给爷爷跑了试试看?!”

希衡——封印记忆、修为,而且看样子不足六岁,她当然无法反抗,被这一巴掌打偏头去,半边脸因此而肿起来,唇角流出一线鲜血。

连守山人都为她疼。

但是,希衡却冷冷地、眼中的光芒亮如虎豹,狠狠盯着那名动手的士兵。

那士兵看一个小孩儿居然有这样的眼神,而且不知为何让他心里发凉,便更恐惧、更无法控制情绪,想再朝希衡扇来。

希衡也不怕,直接抬起脸。

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举动,旁边一名看似是领头的头儿按住那名士兵的手:“够了!打死了她,你拿命去赔吗?”

那士兵眼里闪过恐惧,却又嘴硬:“伍长!可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她逃跑,也不责罚?”

他抱怨道:“也不知她属什么的,跑这么快,我们差点没追上。”

头儿沉吟一下:“那也不能打,打坏了我们都得死,上面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她是哪个囚车的?”

看守希衡那个囚车的士兵过来,一脸点头哈腰。

头儿用鞭子指她:“她怎么跑的?”

看守囚车的士兵畏惧道:“她……”

他在脑海里努力回想了一下过往:“她说她要如厕,她平时表现得也很听话,我就让她去了,没想到她敢逃跑!”

那头儿闻言,看了看希衡,以鞭子抬起她的下巴,想要看看她的牙口,希衡直接甩开。

头儿也不恼:“知道先装乖卖巧,再让人放松警惕,还真有两把刷子。”

希衡仍然仇视地盯着他,那头儿是个典型心有成算的人,他不让那个士兵打希衡,是因为这一路山高水长,环境恶劣,小孩子夭亡的几率本就更大,如果希衡再受了伤,更容易死了。

但是,这不代表那个头儿不会惩罚希衡。

他看了眼周围被希衡折断的荆棘,这些野外的杂草都带着刺,也就是俗称的荆棘。

无论是朝廷征徭役来这里开垦田地,还是士兵们行军,都要先断了这些荆棘才行,这个头儿最知道这些荆棘有多么难以祛除,在军营里,被派出去砍荆棘的士兵都是资历浅、或者受欺负的。

他们还会带上镰刀,都那么苦手这些荆棘。

这个小女孩儿却一个人能跑到这儿来,还折断了不少荆棘,足可见她的心智和行动力都几乎到了妖孽的地步。

这头儿深深看了眼希衡,狞笑一声:“行,是个有反骨的,但我们军营,专治反骨。”

头儿直接招手,让人给希衡带上了一副镣铐。

这镣铐戴着,她的手就不能自由活动,自然也就无法再披荆斩棘。

头儿道:“你这个岁数用戴镣铐的,是头一遭,戴上镣铐可不好受,既不会让你受太重的伤,又能限制你跑,喜不喜欢?你下次要是再敢跑,我就再给你戴上脚镣。”

他说完这话,命人将希衡带回去。

守山人看着希衡几乎被拉着拽回去,满腔的心疼和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灭世……

希衡此次下界,神职是灭世,一个注定要灭世的人,难道就是因为幼年的经历对这世间、对金麓王朝充满怨恨吗?

守山人隐隐有所领悟,却又觉得太悲凉。

接下来,希衡虽然戴着镣铐,但是,她深知一旦到了京城,她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这些日子,她听那些狱卒说了到京城后的事,她们会被进献给道观,当药材一样炼丹。

而在这些士兵口中,京城是一个繁华的地儿。

到了那里,看守她的防守只会多得更多。

希衡就这么继续逃跑,可是,她现在到底是一个小孩儿,无论她怎么逃跑,都会被抓回来。

那个头儿从起初害怕希衡死了,到后来为了遏制她,也开始对她施展酷刑。

大多数时候,希衡都是被吊在囚车外,一天只有一碗水喝,一点稀稀拉拉的米粥吃。

只要保证她饿不死就行。

那头儿现在也惧怕希衡,他带着手下的士兵,气急败坏地站在囚车前。

烈日照在希衡身上,那头儿愤怒地对其余童男童女道:“她的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以后,谁要是敢学她,全部给我吊在囚车面前。”

希衡虽然身体遭受痛苦,但是,仍然一笑。

那头儿现在是真怕她,这些日子,这女孩儿逃了许多次,每一次,她逃跑的路线都更合理,动作也更娴熟,最后这几次,为了找到她,他甚至死了几个兄弟。

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上面有命令要活的,他真的会杀死这个妖孽。

头儿脊背一寒:“你笑什么?”

希衡嘴唇干裂:“我笑你们根本不敢,这些人可和我不一样,你敢吊他们一会儿,他们就会死,到时候,不知道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皇帝砍?”

头儿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根本不会觉得一个不到六岁的女童能有这样的本事和领悟力。

可这个事,的确在他眼前发生了。

头儿心里害怕,表面只能更强硬:“那就砍老子的脑袋!老子风里雨里刀里都过来了,还能被你们这个小家雀儿给弄死了?老子死之前,也得拉几十个垫背的!”

说着,他抽出鞭子,抽在希衡身上,鲜血就这么流了出来。

其余被押送的小孩子哪儿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全部吓得哇哇大哭。

可那头儿分明却看见,希衡在笑。

她的笑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将那头儿的喉咙狠狠扼住。

头儿本要抽下去的鞭子在空中一顿,他脸颊抽搐几下,像是逃离什么恶鬼一样离开现场。

守山人看着希衡身上的伤,和她的笑,更是五味杂陈,它既心疼希衡受这样的苦,又更加深刻地认识了希衡。

难怪她有一枚神格是杀戮之神的神格,出身儒修世家的华湛剑君希衡光风霁月,除魔祛邪,却并不心慈手软,该杀则杀。

现在的希衡,只是在黑暗的社会环境之中,杀戮的性格外显一些而已。

她不服输,不认命,聪慧而透彻,智多而近妖。

守山人都不敢想象,希衡封印了修为、记忆,仍然能在短时间内判断出这么多东西,这么有闯劲儿,她如果不是一心正道,堕入邪道的话,能有多可怕。

那将是半神天亓、巫妖战争加起来都不足以比拟的祸。

守山人思考时,那个头儿已经走到一旁,离希衡的囚车远远的。

大中午的,日头正毒,那头儿却一脸的冷汗,几名士兵连忙奉承他,说他把那个刺头治得服服帖帖。

头儿却半点也听不进去。

头儿问:“这女童是什么出身?我看她并非常人。”

有句俗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个头儿明显也认同这句话,以为希衡出自权贵之家。

一个士兵回答:“这女娃叫春花,爹妈都是臭老九,没什么实力,而且……”

头儿问:“而且什么?”

士兵说:“我悄悄听这群小孩儿闲谈时说过,这春花自从被我们抓后就病了,什么也记不清楚,什么都要现学。”

头儿若有所思:“这么邪乎?我看她不是妖孽,就是天生不凡,之后盯紧她!”

几名士兵连忙应是。

之后,这一列士兵带着这群被押送的童男童女前往京城,就在要进京的最后一天,忽然天降狂风暴雨,车辙陷在泥泞之中,士兵们只能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车辙往泥坑外推。

他们的裤腿上全是泥,睫毛上、脸上全是雨水,流得眼睛都睁不开。

大多数士兵都只认为是一场暴雨狂风,是正常的恶劣天气。

唯有两个人不这么觉得。

一个是正被吊着的希衡,一个则是那个头儿。

希衡现在虽然没有记忆,如同一个真正的幼童,像白纸一样疯狂学习知识,在自己这张纸上疯狂描画。

但是,她的学习能力非常强。

被吊在囚车上这些日子,希衡看多了外面的天气,每次下雨之前,空气都会异常憋闷,没有风,天上的鸟雀也会压低翅膀飞行。

但是,这一次暴雨之前,天朗气清,微风和煦。

希衡觉得这个天气不对劲,下意识身体紧绷,注意周遭的风吹草动。

那个头儿则是直接了当走到几个正推车辙的士兵面前:“不对劲,别推了,拔刀!大家拔刀!”

“拔刀?太晚了!”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从山巅响起,所有人都抬头往上看,包括希衡和守山人。

只见山巅处,站着一名身穿黄色道袍的老道。

老道一头须发皆白,呈金鸡独立姿势,一只脚抬在空中,一只脚稳稳立在山巅,一手作印状,口称无量天尊。

老道:“无量天尊,老道也不想伤你们性命,把这些童男女交出来,老道就放你们过去。”

风雨如刀,密密地扎在所有人脸上。

头儿忌惮地盯着这老道,一手按在刀上,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