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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人在药宫,听了一耳朵的绵绵情话。

什么“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些只出现在教席嘴里、诗经卷里才能出现的话,从冰牢中隐隐传来,每一句话都好似沾着心头血。

偏偏守山人一想,还真挺贴切。

玉昭霁在凶神险峰流了不少血,如果那些血能沾着情话,能够他说个上百年。剑君她也满身鲜血、疲态不堪,却乘剑而来想去救他。

罢,罢,罢。

它作为一方孤独的石头,实在听不得这些,恨不得往耳朵里塞棉花,可是又忍不住偷偷想听。

守山人忍不住想,要是剑君和太子现在都有灵力造一个结界隔绝窥探就好了,它也用不着那么纠结。

守山人在萎靡时,冰牢那边歇了声音,不多时,玉昭霁和希衡走往药宫来。

守山人坐在地上,仰头望去,希衡仍然一身血衣,鲜血凝固在上面,绚丽夺目如梅,袖内侧的地方仍如清雪,她姿态高洁、步履从容,腰间悬着天湛剑。

玉昭霁则也如此,他一身玄色,看不出衣服被血染透,但发冠上垂下的玉带束在发后,已被鲜血侵染得通红,黑红配色,他心情不错,但也自然而然和人有股遥远的距离。

守山人心想,剑君不愧是剑君,和玉昭霁谈情后也能这么快抽离出来,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它又转念一想,玉昭霁真是人模狗样,当初在十万大山不是很落魄吗?现在一不落魄,就又是这个高高在上的样子。

希衡再和守山人重逢,走近前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非你,我和他早就魂归天外。”

这话可不是作假,如果不是守山人布置下的阵法,天亓受到制约无法闯入,他一定早杀了玉昭霁。

说完,希衡便朝守山人行礼,玉昭霁此时也真心和希衡一起行礼,感谢守山人。

守山人害羞地搓搓手。

它连忙止住希衡行礼:“剑君说笑了,当初剑君不也帮助我击杀天亓吗?天亓靠不正当的手段证得神位,也只是一个伪神,如果靠这种方式成神的风气一开,天下定然大乱。”

天下一大乱,它管理的十万大山更要被宵小之辈偷成筛子。

……

守山人动容道:“是我要多谢剑君卧薪尝胆四年,终于手刃天亓。”

它反正就是不要希衡行礼,但是半点都没有管玉昭霁朝自己行礼。

玉昭霁忍了忍,想到当初他差点就送守山人归西,还是忍着行完礼。

行完谢礼,他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和对待希衡的态度大相径庭。

守山人磨磨牙,忍了。

但它还是好奇询问希衡:“天亓是伪神实力,剑君是如何击杀他的?有尸体可收吗?”

希衡一愣:“尸体?”

她有些不解,眼中漫上疑惑,玉昭霁附过去:“它想医神天亓若有神躯留下,就关去十万大山。”

玉昭霁的呼吸打在希衡耳畔,犹如兰麝,他倒不是刻意亲昵,只是在朝希衡解释。

但他们经历了刚才那场颠倒鸾凤的吻,就这样稍稍挨近一点,彼此便都红了脸,略微有些不自在。

希衡连忙避过头去,拉开距离,她心生匪念,便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玉昭霁靠得这样近。

如果她毫无此念、心怀坦荡,希衡便不会挪动半分。

玉昭霁也了然,连他都红了耳根,却要竭力做出淡定之态。

幸好守山人还没有进化到能看懂这样复杂的情感。

希衡声音清澈,回答守山人:“你说的神躯,是神明死后留下神骨、汇聚神力而成的躯体?天亓并非真神,所以没有神躯,他的神骨也已经碎裂。”

“至于他作为修士时的肉身,早在四年前就被我所斩。”

“哦——”守山人闷闷的,它就这样少了一笔业绩。

一人一魔一石汇聚,这时,他们再细问这四年间发生的事情。

绕不过去的便是希衡如何击杀天亓、玉昭霁如何断绝凶神残念。

希衡也没有想瞒骗他们,她将自己如何假借神门之手杀了天亓的事和盘托出,讲到她被天亓挖了周身神骨时,玉昭霁周身的魔压如堆积成实质。

连守山人都欲言又止望着希衡。

它看到那身血,知道一定是一场恶战,但没想到那是被挖了骨。

玉昭霁二话不说,执起希衡的手,将魔力渡过去。魔力其实偏向狂暴,与之相对的,魔道神明也偏向毁灭。

但此刻,玉昭霁将自己的魔力处理一番,变得更为柔和,拿去修补希衡的身体。

希衡感到魔力进入自己体内,她想阻止玉昭霁,玉昭霁却充耳不闻。

希衡:“我已经好了,现在只需静养,玉昭霁,你更需要你的魔力调养。”

玉昭霁的眼睛曾经那样看透人心,现在却只剩下朦胧的星空。

她更不敢想,对于玉昭霁这样大权独揽的魔族太子来说,失去眼睛,他曾有过多么深的痛楚。

玉昭霁仍然我行我素,继续渡过去自己的魔力。

希衡干脆以灵力和玉昭霁的魔力抗衡,这下,玉昭霁便不能渡过去魔力,因为如果他们再不让步,一定会两败俱伤。

玉昭霁赶紧收手,以免误伤:“希衡……”

希衡深深望过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的想法同你的想法一样,你为我的骨伤而痛,须知我也会因你的伤势而痛。你想给我魔力,我同样想给你渡灵。”

玉昭霁闻言,将这句话在心里过了几遍,冷酷的心肠都因此生出柔情。

他和希衡,两心一同。

他终于放开手:“好,你我一同疗伤。”

他始终想待希衡好、更好,以致于有时他会在瞬间忘记,他所爱的希衡,一直和他并肩而立,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更为出色。

她从不是柔弱的菟丝子,她是能手刃神明的华湛剑君。

之后,希衡又问玉昭霁是如何击杀凶神残念。

玉昭霁倒是说得很简单,但那些惊心动魄稍微一提,也足够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玉昭霁断绝凶神残念,和希衡所用的方法差不多。

天亓、凶神都有同样的弱点,玉昭霁假装被凶神残念所侵,然后,凶神残念便想要一鼓作气夺舍他,步步深入,最后被玉昭霁关在紫府,以混沌灭神火活活灼烧。

但代价是,混沌灭神火在紫府中灼烧,哪怕玉昭霁再能精准控火,他的紫府也被烧灼了,受了重伤。

希衡眸光一凛,直接发现这里边最严重的问题。

“凶神是魔道神明之首,他应该知晓,紫府一旦彻底烧灼,你也会不复存在,只要他能忍住,强行将一缕气息贴在你的紫府中央,它就能存住那一缕气息,然后再以你的紫府为根基,慢慢温养自己,以期夺舍。”

希衡看问题,总会一针见血。

玉昭霁颔首:“的确如此,它还有一丝气息在我紫府中,我已通知魔界,准备好独阳灭世阵。”

独阳灭世阵,是极凶险的阵法。

这是玉昭霁领悟太阳烛照的神通时领悟的,在这个阵法内,就如同九个太阳同时照耀大地,故而叫做灭世。

之所以叫独阳灭世阵,是因为哪怕有九个太阳,但是其中最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太阳烛照。

玉昭霁打算用这个阵法彻底诛杀凶神残存气息。

他又想到了什么,声音中微含笑意:“但是,希衡,这得麻烦你随我一起去一趟魔界,我需要你为我护法。”

如今玉昭霁已经拿到了凶神传承,很快就能成为半神——凶神都被他杀得只剩一丝气息,那传承自然落入他的手里。

魔族向来如此,新一代的魔族要想得到传承,只能靠胜过上一代。

这是魔族的规则。

能为玉昭霁护法的,也只有能杀神明的希衡。

希衡:“好。”

玉昭霁却又没忍住,含笑说一句:“看来,你要去魔界一游了。”

作为他心意相通的、深爱的道侣去魔界。

以前玉昭霁还不明白心意的时候,那些魔臣深恨修真界的华湛剑君,哪怕是在宴会时,也会想着把华湛剑君抓来魔界,痛扁一顿,好扬魔界的威风。

但现在希衡真要去魔界一游,却是作为未来的皇太子妃。

希衡听懂玉昭霁的打趣,抚额。

守山人却很没有眼色地插嘴进来:“我也要去!”

它这四年一直没离开过十万大山,都要憋疯了好吗。

这个事儿就这样定下来。

玉昭霁朝魔界传讯,魔界那些人早就想迎回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在,魔界就更安定,他们虽能处理魔界的事务,但只是如同手脚一样,真正的脑是玉昭霁。

真正能令魔族臣服的也只有他。

一堆魔臣凑在一起:“殿下要用独阳灭世大阵,让我们准备好材料。”

“一切早已备齐,殿下多久回来?”

那位看传讯的魔道:“说是大后天,嗯……”

他瞳孔微微一缩,“殿下说,未来的太子妃也会在此次一同归来,让内外廷都做好准备,不可有丝毫怠慢。”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诸位魔臣都没想到过铁树开花,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居然忽然要带回太子妃。

而且,能让太子殿下特意叮嘱,想也知晓这位太子妃在他心中的份量。

负责内务的魔臣拿笔唰唰记好,务必不要出一点差错。

另外几个魔族惊叹之后,凑在一起:“殿下眼高于顶,以往任何宴席,都不和我们同乐,哪怕是再美的魔女,身段如何妖娆,他都不喜欢,这次怎么忽然有了未来太子妃?”

“难不成殿下不喜欢魔女,喜欢别族女郎?殿下这四年确然一直在人族。”

另一个魔沉吟:“自魔族和人族来往日益密切以后,一些魔族的确以豢养人族女子为乐,认为人族女子弱柳扶风,反而不喜魔族女郎们大胆热烈。”

“也许,殿下果真喜欢弱柳扶风的人族女子?”

“谁知道呢,殿下这四年都在十万大山,十万大山周边有许多边陲小镇,难道是那里的女子?”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但也不敢说太久。

可是,一个念头也隐约在众魔心中种下,殿下喜欢的真是弱柳扶风的人族女子?

殿下如此凶残,却喜欢娇弱女子,可真是……

众魔散去,都等着看未来太子妃到底是热烈的魔族女子还是娇弱的人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