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衙役在百姓的指点下来到魏亭长的住处,一群人对着魏亭长抱拳行礼,为首的班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
“见过魏亭长,我们是青阳县县令大人派来的捕役。有人状告你们青山镇小杨村杨元正一家,说他们擅自溺死女婴数名,县令大人特派我等前来了解情况。这是我们的信件,请过目。”
魏亭长面色凝重的接过信函,仔细阅读之后确认又检查了六人的腰牌确认他们的身份。这才道:“有劳几位,快请坐,管家上茶。”
魏亭长带头坐下,他疑惑道:“敢问班头可知是何人告状喊冤?说来惭愧,魏某来这青阳镇已有五年之久,竟从未听说过这等骇人之事。”
魏亭长真的从未听说吗?倒也未必。他经常去下面走动,偶尔也曾听闻过谁家过不下去扔孩子的传闻。只这种事儿大家每个村或都有发生,要管也管不过来,大家也就装作不知道罢了。
不只是魏亭长,这群衙役未尝不清楚其中的门道。
若没人举报,他们自然当做不知道;一旦有人检举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不管溺死的是谁,这都属于杀人。杀人就得偿命。
魏亭长虽然只是个亭长,若确定此事是真的,也必定会给百姓一个公道。然,这人却越过他直接往上报。魏亭长的心里颇有些不舒服。
大老远从青阳县赶过来,六人是又累又饿,顿顿灌了两杯茶,班头舒服的叹了口气。他这才摇头道:“实不相瞒,我等也不知是谁告的状。听师爷说,是有人往县衙、县令大人以及他那儿扔了个布包,里面除了一块石头就是一封信。那信里写的正是这杨家之事。”
别说魏亭长,班头也觉得疑惑。自古有了冤情都是去县衙击鼓鸣冤求县大老爷给做主,他这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只递状纸不露面的。
而且师爷还说,三封信里面的内容一模一样。
很显然,这人是怕县太爷不重视,多做了两手准备。更甚至,若是他们今儿不来,说不定明儿县衙内大小官员都会收到状纸。
又或者,过些时日府衙那边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收到状纸。
县太爷在这地方呆了快十年,今年正是升迁的紧要关头,这件事儿传到上头或许并不会对县太爷造成多大的威胁,印象不好是真的。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县太爷都不会坐视不理。
从他派出的几位差役就能看出来,这六人是县衙最好的差役,也是他的心腹之人。
班头知道魏亭长跟县太爷的关系,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自信道:“虽然我不知具体是谁在喊冤,但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大人请看,”
“这封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有的字还只写了半边,它的格式也并非状纸的格式。以此推断,写信之人必定不是正经状师,他很有可能是本人亲自书写。就算不是本人也与受害者关系匪浅。”
县令派来的衙役可不是吃干饭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具有一定的推理能力,特别是班头,放到整个青阳县都是厉害角色。
信中明确指出杨家老太太害死的是她孙女,那这个告状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她儿媳妇。只是他们对青山镇不熟悉,还需要魏亭长找人带路,不然他们早就去抓人了。
魏亭长一目十行看完信件最后的结论跟班头不谋而合。他把信折好,道:“班头放心,我这就随你等一起去往小杨村。如果此事确为真实,本亭长也绝不姑息。”
他忽然想到前不久那个为了一根人参挑唆女儿跟夫家和离,还带走别人孩子的人家好像也是小杨村的。
魏亭长说做就做,干净利落,他当即让管家安排了马车,亲自带着人前往小杨村。
馄饨摊上,顾媛跟她娘呼哧呼哧的喝着馄饨,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人八卦。衙役前来青山镇是稀罕事儿,大家讨论的当然也是这件事。只是她们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媛有些垂下眼眸,古代交通闭塞,大家消息不灵通也是正常。她相信过不了几日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老太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她对着顾媛道:“乖宝,吃饱没有,不够咱们再来一碗。”
老板是个实在人,盛馄饨的碗用的都是大海碗,馄饨个大皮薄肉料放的也足,一大碗有二十个。以顾老太的饭量一碗馄饨连汤带水刚好能吃八分饱。
但她疼女儿啊,馄饨对农家人来说跟肉包子一样是奢侈品,若是女儿觉得不够,再吃一碗又能怎样呢?
她闺女有本事了,不差这一碗馄饨钱。
顾媛看她娘吃完,也快速把最后两个搞定。她擦擦嘴巴,“娘,我够了。您吃饱没,没吃饱咱再点,你老闺女有钱。”
俩人不用明说,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对方,顾老太很高兴。她拍拍身上的褂子,“我老闺女有心哦,不过娘有钱,先花娘的,你的攒着将来做嫁妆。”
这头顾老太刚说完,钱氏就背着米面袋子来到馄饨摊,看到空空的两个大碗,她吞吞口水,“娘,您跟小妹咋不等等我呢?”
顾媛眸色一沉,她脆生生道:“二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不是还没走,哪来的不等你。虽然咱们分了家,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你来的时候我们都让你坐了我们租的牛车,还会在乎走的时候?”
她这个二嫂绝对是故意的,她刚才可是看见了,馄饨摊上不少人看她娘的脸色不对,她们一定是把她娘当成了虐待儿媳妇的恶婆婆。
若她娘真是恶婆婆,她无话可说。问题是她娘不是,她可不能看着二嫂给她娘泼脏水。
顾媛话落,不管是再吃馄饨还是准备走的人全部驻足,她们纷纷转头诧异的看向钱氏。
还以为是偏心眼的恶婆婆和被欺负的好儿媳呢,莫非是他们看走眼,这是恶毒儿媳跟被赶出家门的婆婆、小姑子?
钱氏:……
顾老太神色淡然的看了她一眼,“怎么,都分家了,还想让我老婆子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一大家子吃喝?”
没理会面色难看的钱氏,顾老太招呼顾媛一声,就准备走人。
“咦。那不是魏亭长家的马车吗,你们看那群衙役也跟着呢。”
“哎,你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该不会咱们青山镇来了强盗吧?我听百草堂的伙计说,有人就被截了草药呢。”
前面还好,听到这话,顾媛嘴角不可控制的抽抽几下。她实在没想到不过是给杨家下个套怎么就跟强盗扯上了关系。
顾老太拉了拉顾媛,小声道:“赶紧走。”
老太太是个惜命的,能让县衙来人、让魏亭长重视肯定不是小事儿,她们就是没啥能力的小老百姓,还是躲着点好。
顾媛什么都没说,紧跟着她娘往外走,就连钱氏也忍住馄饨的诱惑,背着背篓紧跟其后。
一路上顾老太眉头越皱越紧,回到家,她立刻把三个儿子喊来,“今儿镇上来了衙役,我看他们的方向很可能就是我们这一片。这几日你们先把收草药的事儿放一放,等事情过去再说。”
顾家村跟小杨村距离不远,两个村子想去镇上有一部分路是相同的。衙役骑着的马留下印记,老太太凭借着印记猜测他们要去的就是附近几个村子。
钱可以以后再赚,若是人没了,那就真没了。
顾老太又道:“回头跟家里的几个孩子也说一声,都别乱跑。”
家里好歹有三个男人,遇到危险还能顶一会儿,在外头,谁会管你?
顾媛开口:“娘,这事儿咱们要不要跟村长叔说一声?”
没事儿当然好,若是有事儿也能防备一二。
顾老大当即站起来,“我这就去。”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顾媛解释,“娘,我去找村长叔问问青砖的事儿。咱家那座房子在山脚下,距离村子远,我想着弄的结实点。”
买青砖不是你今儿说要,明天人家就能给你送来的,你的提前跟人家预定。这方面顾媛是一窍不通,只有去找村长问清楚。
顾老大惊呼,“小妹,咱们这不是住的好好的么,怎么又想弄房子了。”
这段时间顾老大一直在自欺欺人,他觉得他娘虽然说了分家,但只要大家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那就还跟之前一样。
他哪里想到,才几日他妹就要修房子。
谁家没事儿闲的修房子,他妹这是不想跟他们一起住了,要搬走啊。
顾老二粗鲁的扯过钱氏,“说,是不是你又惹咱娘了?”
事出必有因,他妹早不说晚不说为啥现在提这件事?今天唯一的例外就是钱氏跟着去了镇上。
钱氏的小心思他知道,走之前他一再警告钱氏,钱氏跟他保证过的。呵呵,这就是她的保证?
眼看着二人要吵起来,顾媛头疼的揉揉眉心,所以她才不喜欢人多啊。
人一多难免就会有口角、磕绊,到时候吵吵嚷嚷的烦死了。
当然她也不打算去给二嫂说好话,今儿二嫂干的事儿她还记得呢,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大哥,二哥,我就是先去问问,好有个心理准备,又不是立刻搬家。”她使劲儿推了她大哥一把,“大哥,赶紧的吧,正事要紧,有啥话咱们回来再说。”
搬家肯定是要搬走的,谁也阻止不了她。
顾老大拿眼睛去看他娘,见他娘不说话就知道他娘是站在他妹这一边的。一时间他有些颓废,人也失去了力气。
好在他还知道轻重。胡乱的点下头就跟着顾媛往外走。
顾媛对这个大哥还是很有好感的,她道:“大哥,你别这样,就算搬了家咱们还是亲兄妹啊。你日后有事儿尽管去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绝对没二话。当然了,若是我有事儿找大哥,大哥能帮的也不可以推辞哦。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说着,她还露出了自己的两颗小虎牙。
顾老大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他努力扯出个笑脸来,随后发现太难干脆放弃了。
他比他妹子大了二十多岁,他妹出生的时候他孩子都有俩。他一直都把他妹子当成亲闺女看待的,不,是比亲闺女还要好。
刚开始对他妹好,是因为他娘的吩咐以及愧疚。
村里人都说他爹是被二丫给克死的,就是因为二丫,他妹子出生就没了亲爹照顾。二丫是他的闺女,既然是二丫的错,那理应他这个父亲承担责任。
所以,他拼命地对小妹好。
小妹小时候也最喜欢粘着他,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搞得二弟、三弟意见很大。
再后来,小妹生了场大病,病好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胡搅蛮缠。他疲于应对,每次看见小妹都会下意识的闪躲,不知不觉关系也就淡了。
现在想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小妹那时候才几岁,小孩子嘛,爱跟人比较多正常啊。他怎么就不能多包容一点呢。
如今他在想对小妹好,才惊觉小妹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不是小时候那个一颗鸟蛋就能糊弄的小姑娘。
顾老大连续吸了好几口气,等心情平复下来,他才郑重点头,“那当然,我是你亲大哥,是你一辈子的依靠,日后你有事儿尽管吩咐,大哥绝对没二话。”
或许顾老大还有很多不足,但至少这一刻他是合格的。
来到村长家,顾媛把今天在镇上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村长叔可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娘是担心会不会是有坏人来了咱们青山镇,所以让我们过来说一声。”
“你娘做得对,这事儿确实马虎不得,我这就让人挨家挨户通知大伙,让大家出门的时候注意点。”
村长也觉得衙役都惊动了,肯定不是小事。他宁愿自己做无用功也不想等事情发生的时候再去后悔。
等村长安排完,顾媛又道:“叔,我记得您上回说知道哪里有卖青砖的。我打算建个青砖院墙,不知道需要准备多少银子?就是我们家在山脚下那屋。”
村长惊讶的看着她,“怎么,你娘这是打算要搬过去?”
他知道顾老太的性子风风火火,既然分了家早晚都会搬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