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一点也不惯着她们,“嫌少?嫌少你们可以不卖,不过我得提醒你们,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这会儿不卖,等会儿你们想卖就不是现在的价格了?”
说完他就收拾车子,一副准备走人的架势。
杨家人跟顾强对视一眼,顾强媳妇咬牙道:“呸,一定是顾家人搞的鬼,说不得就是你们串通好的。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好的婆婆丁会卖不出去。”
为了抢顾家这门生意,他们把家里棺材本都拿出来了,顾强媳妇拍着胸脯保证过的,一定能赚钱。若是赔了钱,回家她婆婆能打死她。
货郎眼皮都没抬,懒洋洋道:“随你们的便。”
顾媛给他设定的就是这样,买卖是其次,以打击顾强家跟杨家为主。
顾强媳妇气个半死,她对着杨家人道:“你们怎么说?真打算卖给这货郎?”
杨老太朝天翻了个白眼,往地上啐了一口,她大手一挥:“顾家小浪蹄子想要拿捏我们,没门。走,咱们去药铺。”
她也认为是顾媛跟货郎串通的,不然为啥顾媛的能卖二十文,到了他家这只给十三文。说什么炮制好的,她也没看出对方比她家好在哪儿。顶多,顶多就是水灵些。
挖了好几天的婆婆丁还水灵灵的,说么什么?
顾家肯定往上面洒水了啊。
这货郎也是个蠢的,分不清好坏。
杨老太心气儿不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好似这样就能出口气似的。
中午的太阳又毒又晒,两家人嗓子干的直冒烟,他们舔舔嘴唇再次拉起板车往药铺走去。
说来好笑,顾家村只有一辆牛车被顾媛租借了,小杨村也有一辆牛车,可惜杨家品行不好,人他们说破嘴皮子人家也不借他们。
顾媛牛车赶的不算慢,两家为了不被甩来那是一刻不停歇,一个在前面拉着,剩下一个人还得在后面使劲儿推。
杨家来的人多,还能轮换着稍微休息下,顾家两夫妻可累惨了。他们停下这一会儿疲惫劲儿上来,再去拉马车脚步一软,顾强差点没趴在地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见状纷纷低头闷笑,甚至有人道:“瞧着人身高体壮没想到是个外强中干的,这么虚。”
他不说还好,听到这话,附近的人再也控制不住大笑出声。
顾强面部瞬间成绛紫色,在顾家村顾强是个强势的,奈何来了青山镇被人这般羞辱,他一句不敢吭,只咬牙拉起车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再次来到镇上的药铺,说明来意。
药铺伙计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草药啊,我们百草堂当然收,你们想卖点啥?”
两人佝偻着身体,谄媚道:“我们卖婆婆丁,都是大青山现挖的,绝对新鲜,价值高。”
伙计不以为意,青山镇背靠大青山,来这里卖药材的十个有九个会说是大青山里头挖的,可真是从大青山挖的能有多少?
十个里面能有一个都不错,而这一个还很有可能只是在山脚下挖的。
大青山危险,谁没事儿会往那里头跑。就算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进山,那也不会去挖婆婆丁。
婆婆丁值几个钱?
嗯?婆婆丁?伙计想起什么,他又问道:“你们是哪个村的?”
若他没记错的话,刚才有两个人来看伤,据说就是因为有人想要抢他们挖的婆婆丁,他们不从给打的。
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俩吧?
医者仁心,百草堂上到东家下到伙计都是好人,他们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强盗行径。也是凑巧,刚才治伤的时候正好碰上东家巡店,他们东家可是发了话的,像这等恶徒的东西百草堂坚决不收。
伙计眯眯眼,仔细打量眼前二人,这老头到没什么看着是老实的庄稼汉子,他身边的中年人俩眼睛瞪的像铜铃,一看就不好惹。
顾强二人可不知伙计心中所想,他虽疑惑卖个草药为啥还要问籍贯,却也没多想。“俺是顾家村的,旁边这位叔来自小杨村。”
伙计一拍大腿,顾家村,小杨村,可不就对上了么。他就说明明瞅着这俩人眼熟。
知道眼前不是好人,伙计恨不得立刻把人骂走。但他又担心自己步了之前那俩人的后尘,被揍的鼻青脸肿。只得敷衍道:“顾家村跟小杨村啊,行,那你们等会儿,我去喊我们钟大夫一声。草药收不收得等钟大夫看过之后再说。”
言罢,伙计扭头就去了后堂,他把这件事儿跟钟大夫一说,钟大夫眉头皱的能夹死个苍蝇。
他满脸厌恶,“老夫生平最憎恨这种仗势欺人之辈,行了,我知道怎么做。”
钟大夫冷着脸跟伙计往外走,待看到板车旁边跟着的人后,心说错不了,肯定是他们。
刚才那俩人就是钟大夫帮忙诊治的,望闻问切,他自然问过二人伤势由来。根据两人的说法,抢他们药材的是四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年纪偏大四五十岁,剩下的三个是壮年。
再看看外头的人,也正好是四男两女,三个壮年。
想着那俩人浑身淤青,钟大夫面色越发冷峻,他寒声道:“药材呢?”
顾强媳妇赶紧把自己的背篓搬过来,“这呢?您瞧瞧,都是顶顶好的。”
钟大夫只看了一眼,连手都没动,他摇头,“不行,你这婆婆丁不符合我们药铺收购的要求,拿回去吧。”
顾强媳妇不愿意了,她拉住钟大夫,“哎,怎么就不合要求了,您再仔细看看,这可是大青山里挖的。”
钟大夫盯着顾强媳妇拉扯他衣裳的手语气更加冰冷,“不合要求就是不合要求,哪有为什么?”
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气愤这几个人强盗行径,听从东家的话不收。现在就算不是东家的命令,他也不想收。
作为青山镇唯一的坐堂大夫,钟大夫跟贾大夫一样很受人尊敬,谁见了他不恭敬地喊一声‘钟大夫’。像现在这般被人扯住衣裳,不让走,还是头一回。
何况扯他的还是个女人,简直有辱斯文。
伙计赶紧上前,他拿个抹布就去抽顾强媳妇的手,一边抽,他一边嚷嚷:“哎,你这村妇说话就说话,怎么能动手动脚。还大青山挖的,咱们这是青山镇,谁家的药材不说是从大青山挖的。”
杨老头到底年长,他经历的事情多,也比其他人更沉得住气。示意杨老太拉开顾强媳妇,他道:“钟大夫,您能否告知我们这药材哪里不符合要求?您看这么多药材,我们废了很大劲儿才挖到的,原以为能卖两个子儿补贴家用。哪知道居然不合规矩。这,这,哎”
“您行个方便告知我们那里不好,我们下次挖的时候也好注意。”
钟大夫心说:怎么着你们还想有下次?
他不想跟这样的匪徒多说话,但因为这事儿百草堂门口聚集了一些人,他担心自己若不解释会影响百草堂的声誉。
罢了,告诉他也无妨。反正自己是大夫,怎么说还不是他说的算?
钟大夫指着背篓里的药材道:“众所周知百草堂不论是看诊还是收购药材一向最为公道。我们东家也知道大家不容易,一再嘱咐我们若遇到百姓前来卖草药,要予以方便。因而,我们给的价格比之其他镇上要高,收的药材也没那么严格。”
“但是你看看你这一背篓,底下的我就不说,只上面这些就有不少是不完整的。婆婆丁根须皆可入药,你这样已经损伤了它的药性。”
“一个没有药性的草药,它能叫做草药吗?这样的草药我们敢给病患服用?”
说着他又跟货郎一样把手伸进背篓从中间掏出一把药才来,钟大夫冷着脸,“你刚才说你这药材都是现挖的,如今不用我多说了吧?”
百草堂收购药材都是经他的手,钟大夫见过太多以次充好的人,对他们的手段了如指掌。顾强跟杨家人想要骗他,还是太嫩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开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跑到百草堂行骗,赶紧滚吧。”
“就是啊,明明自己的药材不行,还敢拦着钟大夫强买强卖,真当我们镇上的人好欺负?再不走,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镇上的人大都受过钟大夫的恩惠,就算没有的,也不会去得罪唯一的坐堂大夫。谁都知道钟大夫医术好,得罪了他,万一真有事儿求到人家头上怎么办?
大夫若是报复起来那才是恐怖的。
眼看着众人要围上来,杨老头招呼儿子一声,众人再再次拉起板车往外走。
此时的众人早就没了刚开始的雄心壮志。看着板车上的婆婆丁他们开始发愁。
顾家拿出棺材本才收购了一百来斤婆婆丁,杨家因为有顾柳那五十两银子,又见杨氏说的笃定,拿出的钱更多。
以顾家村跟小杨村为中心,周围的五六个村庄都被他跑遍了,加起来比顾老二收购的只多不少。
五百斤那就是将近十两银子,哪怕兜里还有四十两,也心疼的他们直哆嗦。
杨老太咒骂道:“都怪杨春儿那个赔钱货,老娘真是白养她了,顾家有特殊的炮制药材手法,这么重要的事儿她居然不知道。”
要不是杨春儿,他们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买药材?
现在好了,十两银子全打了水漂。
杨老太恶狠狠道:“敢耍老娘,回家看我不打死那个赔钱货。”她凶狠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春儿刨她家祖坟了呢。谁能想到那是她亲闺女。
偏偏两个亲兄弟一个亲爹,没人替杨氏说上一句,甚至俩兄弟还附和的点头,一脸他娘说的在理的样子。
顾强媳妇的脸色也不好,她也觉得自己是被杨氏给骗了,若不是杨氏,她怎么会跟顾家抢买卖。现在好了,她家再次把顾家得罪的死死的不说,还赔了钱。
如今他们在想去占顾家的便宜,难喽。
说到顾家,顾强媳妇眼前一亮,她拍着大腿道:“差点忘了,不是还有个收草药的货郎么,快,赶紧起来,咱们卖给他去。”
十三文钱虽然赔进去不少,好歹不是血本无归啊,大不了她到时候把藏得私房钱都补贴进去,就说是卖草药的钱。
杨老太一听也支棱起来,她对着俩儿子道:“那还等什么。”她家的草药多,多晒一炷香得掉二斤秤,那可都是钱。
六个人又忍着腹中的饥饿强撑着站起来,他们紧赶慢赶,总算在货郎准备收摊走人的时候把人给拦住了。
看到他们货郎乐了,“是你们啊,你们来的不巧,今儿个草药已经收的差不多了。您呐,明儿赶早吧。”
杨老太一听不愿意了,她蹲在地上就干嚎:“老天爷啊,您可掌掌眼哎,光天化日有人他行骗啊。”
钟大夫是青山镇人,他们心有忌惮不敢怎么样,货郎不同。当初顾媛为了让她娘相信,特意兑换了个带有外地口音的。
一个外地人,杨老太可不怕。
货郎沉着脸看着她表演,良久他忽然笑了,“怎么着你们这是打算强买强卖啊?好啊,那不如咱们就去找亭长说道说道?一直听说青山镇的人热情好客,亭长也十分欢迎外地商人,我倒是想要问问亭长,他就是这样欢迎的?”
杨老太愣住了,她心说这人怎么不按照套路来。他不是应该惶恐不安求她别闹么?然后她趁机狮子大开口把药草高价卖出去,最后货郎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他们杨家赚了银子。
怎么张口就要去找亭长呢?
别人不知道,杨家人清楚,他们这个亭长死板的很,她家已经给亭长留下不好的印象,若是再去,倒霉的肯定是她杨家。
杨老头不愧是跟老太太过了一辈子的人,老太太红脸唱不下去,他就站出来唱白脸。
老头对着地上的老太太就是一脚,“瞎嚷嚷什么,赶紧起来。”然后他对着货郎作揖,“大兄弟,妇道人家不懂规矩,你别往心里去。您看我们这跑了一晌不容易,您呢,抬抬手。”
说着他还往货郎手里塞了几个铜板。
货郎挑眉,远处看到这一切的顾媛心说,杨老头还挺上道,出手就是十个铜板。
货郎笑了,“那成吧,看在老大哥的份上,七文钱你们的婆婆丁我收了。”
杨老太咋呼道:“你说啥?咋又成七文了?你存心的是不是?”明明之前还给十三文呢,这才多久变得也太快了。
货郎不急不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回头就不是那个价。今儿个的任务量已经完成,我收了你的就得等明日才能送回去,这一来一回的损耗,总不能让我担着吧?”
“当然,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觉得便宜可以不卖。明儿辰时十三文,来的越晚价格越低。”
说着货郎还把没焐热的铜板递了出去,用行动证明自己是个实诚人。
杨老头跟老太太对视一眼,良久他才咬牙道:“我们卖,只是小兄弟能不能再抬抬手涨个价。”说着他又摸出五文钱塞在货郎手里。
货郎叹息,“那好吧,八文,这是最高价了,再多是真没有。”
十八文卖的,八文卖出,一斤赔了十文钱。镇上的百草堂不收,若是不卖那就不是赔十文的事儿。
一想到忙活几日,钱没赚着还赔进去好几两银子,杨老太只觉得头晕目眩,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