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从别人口中知道儿子是精神病，和亲眼看见他发疯，是两码事。
姚沐风在林秀丽面前一直表现地很正常，直到这次她说了两句，姚沐风就提刀割腕，林秀丽才是真正意识到，她儿子是真的有病。
送到瑞成旗下的医院抢救的时候，姚沐风已经陷入休克。
急救医生都过来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他割的口子太深，血流过多，光输血就输了将近2000cc。
不过好歹是抢救过来了，林秀丽一夜没睡，姚天伟也在疗养院躺着，丈夫挡在她面前遮风挡雨了二三十年，这是她头一回直面这种危急的情况。
从一开始的崩溃无措，到后来等消息等到麻木，等姚沐风体征平稳之后，林秀丽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投了一次胎。
如果时间能倒回，她一定不会和姚沐风说那些话。
她隔着IcU的玻璃墙看着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姚沐风，眼睛都哭肿了。
这次罗妈劝她去休息，林秀丽也只是摇摇头，硬是站在IcU外面守到姚沐风醒过来。
但显然，清醒过来的姚沐风只感到窒息。
他被抢救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又要重新面对这一团糟的生活：被他气中风的父亲、闹着要离婚的妻子、还有一个只知道索取的母亲。
所以当林秀丽握住他的手，哭着道歉的时候，姚沐风什么都没说，把头偏向了一边。
为什么没有真的死掉，为什么还要把他救回来？
费尽心思拿下来的集团，此刻也觉得这些事没意思极了。
“沐风，是妈妈错了，妈不该和你闹脾气，你拿刀……真的吓到我了，怎么能说自杀就自杀呢？”
林秀丽哽咽着。
然而姚沐风的视线却只是看着窗外，他对林秀丽的哭泣充耳不闻，甚至连林秀丽拉着他的手，他都懒得抽回来一下。
不管林秀丽怎么哭，怎么哀求，姚沐风仿佛又回到了年会之前那段时间的状态，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外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见到他如此木然，林秀丽急了，跑去找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过来看了两眼他的状态，叹气道：“夫人，这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这次割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等姚董恢复之后，最好还是进入专门的精神科治疗。”
“抑郁症？这，这不是他装的吗？”
林秀丽听医生说姚沐风又得了什么抑郁症，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姚沐风这个样子分明和年会之前那时一样，当时姚沐风告诉她这是为了演戏给一些心怀不轨的股东看得呀！
怎么会是抑郁症？
“……不是，这他，以前也这样过，可他和我说那是为了演给别人看……”
林秀丽的声音在医生不赞同的眼神中越来越小。
“这怎么会是装的，夫人，根据姚董在我们医院的就诊记录来看，他起码在半年之前就出现过抑郁的倾向，前两个月，他还在我们医院的精神科拿过抗抑郁的药。”
半年之前，那也就是姚沐风出车祸后没多长时间啊！
林秀丽脑子乱糟糟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生办公室回到病房的。
进去的时候，林思齐已经在病房里和姚沐风汇报工作了。
他的病床被升了起来，神情冷淡，虽然还是没讲话，但能看得出来，林思齐的汇报姚沐风是听在耳朵里的。
林秀丽站在门边，一时间不敢进去。
她得到了和林思齐完全不一样的待遇，这一刻，林秀丽终于会想，是不是因为她，所以姚沐风才不愿意理会她？
林秀丽怔怔地看着姚沐风的侧脸，这个从她身体里生出来的孩子，似乎从来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样子。
“我的手机呢？”
等林思齐说完了公司的事情，姚沐风才开口，第一件事问的就是他的手机。
林思齐赶紧从包里拿出姚沐风的手机，“大早上我接到太太的电话，就赶去老宅为您带过来了。”
姚沐风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解锁手机，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信息，让他原本冷淡的脸上泛起了痛苦和彷徨。
林秀丽看着，心里却想的是，原来自己儿子也会露出这种神情啊，是谁让他这么痛苦，又是谁会让他这么迷茫？
下一秒，她已经走了进去。
“你在看什么？”
林秀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避免做一些事情来不让姚沐风生气的，可这一刻她只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消息会让姚沐风这样。
所以，她抽走了姚沐风手里的手机。
“夫人……”林思齐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姚沐风则冷冷地看着林秀丽。
他没有什么力气，因此很容易就被林秀丽拿走了手机。
手机的界面恰好停留在微信对话上，林秀丽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发来的连番质问和咒骂。
她只觉得汗毛倒竖，微信备注是老婆，除了刘姝还有谁！
刘姝，她，她竟然是这么和自己儿子讲话的吗？
“把手机还我。”姚沐风说道。
可林秀丽充耳不闻，而是快速地往上翻着他们的聊天记录，有姚沐风给刘姝发的无数语音和质问她行程的消息，也有刘姝冷淡的回复。
医生说半年，姚沐风的抑郁倾向起码有半年之久了。
“还给我！”
姚沐风突然吼了起来，林思齐缩了缩肩膀，把手伸到林秀丽面前，“夫人，把手机还给姚董吧。”
林秀丽从两人的聊天记录中回神，不可置信地指着手机里的内容问他：
“这是刘姝？她就这么和你讲话？”
姚沐风只是看着她，并不回答。
“她，她怎么能这么对你？她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你——”
“够了！与你无关，把手机还我。”
林秀丽鼻子一酸，“沐风！妈求你了，和她离婚吧！当初看她乖巧，家世普通我也就认了，可她凭什么这么对你，啊？你的抑郁症，就是她害的啊！”
姚沐风见林秀丽并不还手机，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你要拿走就拿走，出去，我要休息一下。”
姚沐风按了床头铃，林秀丽和林思齐都被护士劝着离开了病房。
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林秀丽擦了擦眼泪，问林思齐：“你知道你们姚董有抑郁症吗？”
林思齐想都已经这种地步了，瞒着也没意思，便点了点头：“之前姚董被停职后，症状就非常明显，后来他也有在药物治疗。”
“是刘姝害的对不对？”她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听到儿子助理的确认之后，心中的痛苦被一股怒火代替。
林思齐有些犹豫，没有说话。
林秀丽把姚沐风微信里的消息递到他面前，“这还不明显吗？她就是要沐风死！上次没有亲手捅死他，就要用言语让他精神崩溃，让他自杀！”
林思齐看了一眼，那些消息是昨天发的，那个时间点，显然是姚沐风当众割腕之后的事了。
但林秀丽不管不顾，让刘姝来做这个罪魁祸首。
“……姚董夫妻俩，有点复杂……”
这次姚沐风从Y省回去之后，林思齐和张川打听了不少姚沐风和刘姝的旧事。
通过张川的讲述，林思齐倒觉得两人过到这个地步，双方都有责任，站在刘姝的角度，一个丈夫伤害她到这种地步，她选择以牙还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握在手里的这把“刀”，对姚沐风这个本身精神状态就异常的人来说杀伤力有多大。
林思齐将自己知道的简单和林秀丽讲了。
林秀丽越听，面色越沉，她攥紧了姚沐风的手机。
“你们姚董的手机，放在我这里保管，你是说他们之前已经签过离婚协议了对吧？”
“是，不过那是姚董骗太太的，后来姚董是要把这份离婚协议撤下来的——”
“都公证了，那就让它落实下来。”林秀丽这辈子说话都没这么果决过，“你去劝你们姚董离婚，办成了我给你两百万的报酬。”
林思齐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这，这不太好吧？”
“继续放任他们这样纠缠才更不好！我就不信了，没了刘姝，我儿子会治不好这什么狗屁的抑郁，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刘姝，当初真不应该让他们结婚，如今不就没这些破事了！”
因此，刘姝那边不断发消息打电话，其实全被林秀丽忽略掉了。
原本她是想接起电话咒骂刘姝一顿的，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这种时候就应该趁着她儿子没有办法做决策的时候快刀斩乱麻。
林思齐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在林秀丽的高额报酬激励之下，还真的劝动了姚沐风。
“姚董，其实离婚未尝不是好事，您和太太现在是走到死胡同了，这段婚姻既然是痛苦的，那就先斩断它，然后双方都有个新开始。
我看太太现在一门心思要和您离婚，您就算不同意，她也可以像如今这样和您分居，心里还满怀怨气，答应她离婚，反而能让她对您印象好一点。”
“您也别担心离婚后太太就会远走高飞，您不是划给她2%的集团股份吗？这就是你们之间的联系啊！太太的职位还在集团，有了股份，离婚之后她也能重回集团和您做同事呢！”
在林思齐的劝说之下，姚沐风最终愿意和刘姝离婚，但因为他本人身体状况还没有达到出院的标准，于是林思齐联系了公证处的人员，以委托的形式去帮他办离婚。
不过姚沐风答应也是有条件的，他从本质上不认为这是和刘姝割断联系。
正如林思齐劝他那些话，他也是这么想的，以退为进，让刘姝对他没有那么大的怨气，他都愿意离婚了，那么刘姝过来探望伤重的他，没问题吧？
林思齐满以为这个任务很好完成的，然而等他回到医院，在病房里和姚沐风大眼瞪小眼了两三天，刘姝并没有出现。
他若是知道刘姝因为领到梦寐以求离婚证而神思缥缈根本没把他的说的那些话听进去，恐怕要痛扇自己几个大耳巴子。
被姚沐风如同刀子一样的眼神刮了两天，他终于顶不住了。
“或许是，太太她还没想好怎么出现在您面前……”
林思齐也说不下去了，他灰溜溜地拿着手机离开病房，“可能我表达的不清楚，我这就给太太重新打个电话说一下。”
……
拿到离婚证的刘姝，起码有两天，都是在不真实感中度过的。
她总觉得这离婚证拿的太过轻易，虽然成玉也为她的解放而专门请她吃饭庆贺过，但刘姝仍然觉得心里毛毛的，时不时就会把离婚证拿出来，摸摸民政局那个钢戳才会稍微心安一点。
成玉见她这两天去哪儿都带着这本离婚证，啼笑皆非。
“你要是担心真假，我让朋友帮你查一下系统，看你们的婚姻状态。”
刘姝当然求之不得。
很快对方那边反馈，派出所那边系统里已经显示她离异。
“这下你能放心了吧？”
刘姝觉得这比彩票中1亿都惊喜，“我离婚了，我真离婚了，我摆脱她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刘姝心脏停顿一秒，她拿起手机，发现是林思齐打过来的。
不想接。
成玉见状，“谁的电话？”
“姚沐风的助理，啧，我实在不想接电话，总有种被他的电话从美梦中硬扯回现实中的反差感。”
“或许是对方找你谈财产分割的问题，接吧，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他要说什么。”
刘姝深吸一口，点点头，接起了林思齐的电话。
成玉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只觉得刘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挂断林思齐的电话，她的肩头垮了下来，仿佛被压上了五指山，站都快站不稳了。
“怎么了？”
刘姝抹了一把脸，叹气：“姚沐风自杀了。”
成玉一愣，下一秒，又听她说道：“不过救回来了，只是这次伤的不轻，短时间出不了院，这才让林思齐过来替他办手续。”
说到这里，她吐出一口气：“林思齐的意思是，好歹夫妻一场，姚沐风现在抑郁症发，谁都不理，要我过去看看他。”
“但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