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功满腹牢骚，大倒苦水。
曾经被他寄予厚望，承载着发财梦的大风厂。
如今在他眼里，就像是狗皮膏药，恨不得赶紧甩掉。
而听他这么一说。
李达康自然是如释重负。
大风厂国营改制，蔡成功持有51%的股份。
其余的49%股份，则是由厂里的工人们持有。
所以持股过半的蔡成功，自然是决定权的。
他都恨不得让大风厂破产倒闭了。
让他易地搬迁，又有何难？
而徐雷原本还想劝一劝的，听完之后也打消了念头。
示意蔡成功落座后，徐雷微微叹息了一声。
“听你这么一说，看来确实没有易地搬迁的必要了。”
蔡成功苦大仇深般的说道：
“可不是嘛！”
“就算给我们重新找一块地，把工厂盖好。”
“也不是把机器设备运进去装好，就能重新组织生产的呀！”
“那些员工在这儿工作生活很多年了，搬去其他地方，肯定会各种不习惯。”
“最关键是，厂子效益确实不行，既然大家都不挣钱，还不如趁早破产解散算了。”
李达康顺势说道：“你是不想干了，可工人们呢？他们也这么想吗？”
“我现在是大风厂的法人，也是大股东，我想把公司注销不干了，他们反对也没用！”
说到这儿，蔡成功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
“再说了，只要依法保障了工人们的权益，他们也不可能闹事。”
“因为都知道，咱们大风厂早就不行了，别说奖金分红，就连工资社保都经常拖欠。”
“说出来不怕各位领导笑话，今天咱们本该发八月份的工资，可实际上呢？七月份的都还没发呢！”
“什么？”
欧阳菁怒目圆瞪。
“你们居然工资都发不起了？”
“那你欠我们银行的贷款，月底还能还上吗？”
蔡成功瞬间尴尬不已。
见到徐少过于高兴，得知要征地拆迁狂喜不已。
这下兴奋过了头，完全忘了欧阳菁还在这儿。
“还，肯定能还啊！”
欧阳菁双手叉腰，怒不可遏的喝问道：“你连七月份的工资都发不起了，你拿什么还？”
蔡成功目光求助的看向徐雷，腆着一张笑脸说道：
“这不是马上就要拆迁了嘛！”
“拆了，不就有钱了吗？”
“你！！”
欧阳菁气得够呛。
她很想再问，要是徐少今天没来。
要是他不拆了这片地，投资建高铁产业园。
你蔡成功，还怎么如期足额偿还，京州城市开发银行的贷款？
到时候东拼西凑，先连本带利还上，接着又贷出来吗？
虽然是有不少人和企业，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借用银行的钱去投资经商、去以小博大。
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有能力玩得转，不然也不可能轻易上杠杆，贷款借银行的钱去搏。
而蔡成功的大风厂呢？
这明显就是骗了啊！
不止是骗了银行，也是在自欺欺人。
真要哪天周转不上，轰然破产倒闭。
你蔡成功倒是有可能成功跑路了，咱们银行不就亏惨了吗？
不过……
以前是以前。
现在将拆迁的蔡成功，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他还不起贷款。
“你欠她们银行多少贷款？”
李达康郑重其事的问道。
“整整一千万！”
欧阳菁气呼呼的，抢先回答道。
蔡成功默默点了点头。
“除了京州城市开发银行呢？你有没有向其他银行贷款？”
早就憋不住想混个脸熟，刷一刷存在感的丁义珍，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自然是让蔡成功尴尬窘迫了。
慢慢低下了脑袋，伸手挠后脑勺。
都不敢和徐雷、李达康、丁义珍等人对视。
虽然他一句话都还没说，但大家立马明白了。
李达康习惯性的一拍大腿，全明白了。
终于知道，蔡成功为什么都不想易地搬迁，就想直接破产倒闭。
敢情这是早就欠了一屁股债，都快揭不开锅了。
而欧阳菁呢？
她当然是气得更惨了。
大风厂的固定资产，原本就不值多少。
京州城市开发银行，将他们的设备和地皮做了资产评估，贷款一千万已经算有点冒险了。
然而……蔡成功竟然在其他银行也有贷款。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重复抵押，是必然有的。
蔡成功肯定涉嫌骗贷了。
一个破工厂，找了几家银行抵押贷款。
结果如今却还连工资都发不起。
钱去哪儿了？
很显然不可能，全都是经营亏损的。
曾在赵瑞龙开的赌场里，见过蔡成功的欧阳菁。
立马意识到，蔡成功百分之百，还在赌场里输了不少。
而眼看欧阳菁像是要气得原地爆炸。
徐雷直截了当的问道：
“包括各大银行贷款在内，你们大风厂，总共欠了多少外债？”
“大概三千万吧！”
“准确点！”
“肯定不超过三千五百万！”
“靠！”
徐雷都忍不住想骂人了。
李达康也气得坐不住了。
站起来双手叉腰，来来回回踱步。
“蔡成功啊蔡成功，你可真是够成功的啊！”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能欠这么多！”
丁义珍插话问道：“那你欠这么多钱，工人们都知道吗？”
“所有贷款都是经过他们签字同意的，我怎么可能擅作主张，私自找银行贷那么多钱？”
蔡成功这话一出，李达康立马点了点头。
“好，也好！”
“不怕你贷款多，就怕他们不知道！”
“要是工人们不知道，你贷了那么多钱，拆迁算账的时候肯定要闹翻天！”
李达康话音刚落，蔡成功就抬起头来，嬉笑问道：
“冒昧问问，什么时候开始拆迁呀？”
李达康一愣。
“你什么意思？这么着急吗？”
蔡成功有些汗颜的看了看徐雷。
“我……我这不是想早点甩掉包袱，早点去干别的事儿吗？”
“多拖一天，我就要多发不少工资，就如今咱厂的情况，我是真不想扛了。”
徐雷将一瓶矿泉水，递给蔡成功，乐得他连忙点头道谢。
“你急于甩掉包袱，我也不想拖泥带水。”
“既然我答应了李书纪，要来投资建设一座高铁产业园，那我肯定就会说到做到！”
“不过刚才听你说了那么多，我感觉你这大风厂，怕是已经资不抵债……”
“不不不！”
蔡成功急忙将瓶盖拧上。
“徐少你听我跟你算啊！”
“我现在是欠着三千多万，工人们两个月的工资和社保，外加一些材料款之类的，就满打满算四千万吧？”
“而咱们大风厂各种仪器设备，虽然老是老了点，但都还能用，折旧卖个一千万，有的是纺织厂愿意接手吧？”
“再有就是，咱们大风厂这五百亩地，可不便宜了啊！京州虽然没像京海、绿藤房地产行业火爆，可房价地价也涨了不少……”
话没说完，李达康就岔话道：
“再怎么涨，也是工业用地，又不是商业用地，能值几个钱？”
蔡成功愣了愣，挤出一丝笑脸。
“是，是工业用地没错。”
“可是李书纪，物以稀为贵呀！”
“京州市城区面积再大，那也是有限的对吧？”
“除掉用于修路建小区盖学校的，真正能用来搞工业生产的土地，并不多啊！”
“而要想面积足够大，够建一个大型工业园区，还要距离市区比较近，确保配套够好。”
“我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咱们光明区，这一片比较合适了吧？丁书纪，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丁义珍唇角微颤，立马看向李达康。
见李达康面无表情，他便笑呵呵的说道：
“虽然咱们光明区这块地，确实很适合建高铁产业园，而且一旦建好了，也能极大促进我区经济发展。”
“不过咱们京州市辖区面积这么大，真要下大力气，还是能腾出一块地方，也不是非得要选址在这儿！”
这一番话，说了跟没说似的。
当然。
丁义珍也算是强调了一下。
这块地确实比较合适。
而且光明区是什么情况？
李达康自然心里很清楚。
站在这山顶凉亭上，俯瞰四周。
横七竖八的街道，七零八落的各种老旧厂房和居民楼。
粗略扫一圈，就明显感觉到，有一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历史厚重感。
不像其他区，已经有宽阔整洁的城市大道，有现代化的气派高楼和电梯住宅小区。
也只有大拆大建，搞一个大项目进来，才能让这一片‘老破小’，变成现代化的工业园区。
有了足够多的优质企业，提供大量薪资福利不错的工作岗位，人们安居乐业，光明区的经济才能发展起来。
李达康想要尽快做出亮眼的政绩，最好拆掉大风厂为代表的这片老旧纺织工业区域，让高铁产业园落户于此。
“你们银行既然能给大风厂放贷，那么你们觉得这片区域，每亩地值多少钱？”
李达康神情很是严肃的，询问欧阳菁。
“我们之前做贷款评估的时候，估值是每亩地五万块。”
“考虑到他们不仅有五百亩地，还有不少仪器设备，所以我们便贷款了一千万。”
蔡成功急忙道：“你们的评估价太低了，而且还是去年贷款前评估。”
“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咱们就算是工业用地，也不止十万……”
“我就当你是十万一亩！”
李达康气势如虹的说道：“五百亩地，就五千万吧！”
“再上你仪器设备能卖的一千万，总共就算六千万！”
“除掉你三千多万的外债，两千多万，够安置补偿员工吗？”
“必须够啊！”
蔡成功笑不拢嘴的说道：
“咱们厂现在就只有两百多号员工，每人发个几万块，简直绰绰有余啊！”
“你确定？”
李达康指着蔡成功瞪眼问道。
“我确定呀！这事儿包我身上，保证没问题！”
蔡成功喜上眉梢，恨不得现在就开干。
李达康也不站着来回踱步，连忙坐下来。
“徐少，你看这样行吗？”
“我让京州城投集团出钱出人，一个月就把这一片全部征地拆迁完，做好四通一平。”
“然后不管是龙车集团，还是你们飞宇电子科技，只要是来投资，咱们就签土地长租协议。”
“租金方面，咱们肯定是最大优惠，另外像什么税收减免、科技补助、出口退税等也绝不会少……”
李达康滔滔不绝，讲述了很多。
为了将这个项目彻底落实，他是真拼了。
而坐在一旁的丁义珍。
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很是担忧。
要拆这么一大片地，还要做四通一平……
少说得两三个亿！
早就听说京州市财政非常紧张。
李达康上哪儿弄这么一大笔钱？
不过想想……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不花点血本，徐少他们凭什么来这儿投资？
再说了。
这高铁产业园一旦建成投用，对京州市乃至整个汉东省，都会有极强的拉动作用。
这么重要的项目，李达康即便不主动申请，省里也一定会当做省级重点项目，竭尽全力支持。
到时候，省里出面协调，各家银行岂能不支持一点？
况且李达康的老婆欧阳菁，就在这儿呢！
靠着李达康，她如今可是京州城市开发银行的行长。
作为地方银行，支持属地城市发展，自然是责无旁贷。
所以贷款几个亿给京州城投集团，又有何难？
因此。
万事俱备，就只差徐雷点头同意了。
而李达康刚说完，徐雷便直接拿出手机。
起身打给了龙车集团董事长贺思檬。
欧阳菁见状，立马给丈夫李达康，竖起大拇指。
只要徐少打电话，这件事就百分百成了。
在林城搞了个农业科技产业园，让李达康升任为了京州市一把手。
如今在京州，再搞成一个高铁产业园，李达康升任副省长，还远吗？
丁义珍更是难掩喜悦的，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沙书纪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特别高兴，明天提名副省绝对板上钉钉。”
李达康强忍着欢喜。
一个副省算什么？
他还有更加远大的目标！
只要紧抱徐少大腿不放松，何愁不能一飞冲天？
就以如今自己的政绩功劳，超越沙瑞金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会儿把徐少送去飞宇科技大学后，咱俩一起去找沙书纪汇报！”
丁义珍瞬间倒吸一口气。
乖乖！
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一起去向沙瑞金书纪汇报工作。
李达康显然并没有打算独吞功劳，是要分自己一份啊！
这一刹那。
丁义珍内心无比感动。
恨不得立刻给李达康，跪下磕几个响头了。
而此时此刻。
蔡成功自然心里也有想法。
高铁产业园这么大个项目，市里省上肯定都会特别重视。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迅速推进落实。
自己趁势关停解散了大风厂。
不仅甩掉了包袱，还能结余不少钱。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南下，去做早就想做的出口生意。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我蔡成功，终于要解脱了啊！”
兴奋不已的蔡成功，真是恨不得起身仰天长啸。
但他并不知道，其实汉东赵家轰然覆灭，赵瑞龙锒铛入狱，山水集团不可能觊觎大风厂的土地，他的命运就已经发生了转变。
这时候，徐雷打完电话，又看了一下朱建泞发来的短信。
刚转身，李达康就起身问道：
“怎么样？贺董他答应了吗？”
徐雷笑道：“他说明天过来实地考察一下，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接。”
“还有，你赶紧去忙你的，留两台车给我，我得去一趟机场接人。”
李达康欣喜若狂，猛然起身。
“我跟你一起去！再大的事都没你重要！”
给丁义珍递了个眼色后，李达康立马陪同徐雷离开。
蔡成功刚要起身，就被丁义珍一把摁住。
“别动！！”
“立马通知员工们别下班，我马上跟你回大风厂！”
“徐少这么支持咱们京州发展，咱们不把事做好，那还叫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