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颠带着张节新回到宴上时,自然已经是席罢人散。
赵季正等在门外,见风颠二人过来,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汗,走过来道:
“这位道友原来是带节新出去了,让小老儿我好找。”
张节新奇道:“我出去前已同我姐姐说过了,怎么她没告诉你么?”
赵季一阵讷讷无言。
风颠在一旁笑道:“怕是你姐姐正忙着,来不及告诉赵道友。”
“她有什么忙的?”
张节新下意识回道,抬头看到已擦黑的天色,忽然明白过来,脸色顿时一红。
她是阴魂,怎么采集生人精血已经是本能,加上修炼时也难免翻到类似功法,就是喜悦鬼咒中也有相关知识,年纪虽小懂得的知识却着实不少。
一对新人,正是新婚,入了洞房,还能干什么?
几人都明智撇过这个话题。
赵季提出告辞,他是司礼官一脉,正要回去消化今天主持一场婚礼获得的法力。
张节新进屋提了两张藤椅出来,放在小院墙边,正对着黄土路,招呼风颠坐下。
随后又提了一壶茶出来,亲自为风颠倒了一杯清茶。
风颠坐在椅子上,接过茶杯,放在手中摩挲。
就这么看着张节新献殷勤。
茶气缭绕中,张节新咳嗽一声,开口道:“我们两个交换功法如何?我用喜悦鬼咒,换你那本五行功法。”
终于图穷匕见了……
风颠心中好笑,先前闹出那般大动静,任谁都能看出他修炼功法必然不凡,只不过这是他推演出的后续,却是没办法教给张节新。
他佯装沉吟片刻,一掌伸出,五行神罡化作五色光柱浮现在上面,“你可有五十重级数的神通?”
张节新如皮球泄了气,她就知道,这般厉害的功法,修炼的要求自然也越高,莫说五十重的神通,她连一道一重的神通都没修出来,神通岂是这般好修?
“罢了……我要你变成白鹿的功法,或是打伤大诡那门武道功法。”张节新重振精神,再度提出要求。
风颠惊讶她目光还颇有几分毒辣,选中的都是好东西,只不过……
“那白鹿是丹药之功,武道是我生前所练武道功法残余,看起来强是因为距离触摸到‘神’只差一线,这两样都没办法给你。”
张节新不甘心道:“真的不成么?”
风颠摇摇头,又想了想道:“不如我用半本纸扎秘术和你交换如何?”
纸扎秘术记载纸扎师一脉诸多常用法术,尤其是制造纸扎分身和纸扎童子,可以说帮助风颠许多,价值绝对不低。
为了促成这一道交易,风颠还取出风火油纸塔,指着里面的纸扎童子,为张节新介绍了一番。
“你说,这些纸扎童子可以做分身?”
张节新眼睛亮起。
风颠折出一个纸人,道:“需要搭配分魂之术,我可以当赠品送给你,不过,分魂离主魂太远,传回的消息也会滞后。”
“而且,纸人身太脆弱。”
风颠对着纸人吹出一口火焰,纸人只坚持了两息就化为了灰烬。
“我同意交换。”张节新对这些缺点毫不在意,“有了这分身,我就能随时跟在哥哥身边。”
“哦?你只想呆在你哥哥身边,没有别的想法?”风颠开口问道。
张节新点点头,脸上露出幸福笑容,“我自从八岁那年死了之后,是我哥哥一直用他修炼的气血喂养我,我只要呆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风颠略感惊诧,“你既然是修行者,怎么抱着如此浅薄的想法?哦我忘了,你年纪还小,踏入修行路不久,像先前的我一般,这也难怪了。”
他在这边因为所以,那边张节新不高兴了,“我哪里浅薄了?!”
风颠笑了笑,道:“你既然这么爱你的哥哥,就要为他着想,你放个纸人在他身上,不是白白让他分心?”
“你应该让他把你的分身祭炼成暗器,要涂毒,要装上法术,还要随时准备自爆。对了,你还要注意搜寻一些魇胜诅咒之法,给你哥哥的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你的哥哥想到你陪在身边,心里就会迸发出勇气和爱,但这种勇气和爱,是会根据你纸人分身的强度,来决定是多还是少。”
张节新听得目瞪口呆,怎么这个人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难道他那些纸人也……
风颠看出她所想,略感遗憾道:“这种法子对我没有用,我面对的敌人,已经不是这种手段能对付,除非我能学到一两门纸扎师真传。”
对于七八九境的敌人,纸扎童子就是自爆,对他们的伤害也不会大。
二人相互交换了功法,风颠也不着急回去地宫,就坐在椅子上开始参悟起来。
一刻钟后。
“这功法……有意思,似乎有些未尽的玄妙?”
半个时辰后。
“嗯?好像有些不对……”
一个时辰后。
“哎呀呀,怎么还会有这种变化。”
一个时辰一刻钟后。
“唉,这功法……”
张节新无奈转过身来,打断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了。”
风颠站起身,脸上一片淡漠,全然没有刚才长吁短叹的样子,投下的影子将张节新尽数遮挡。
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令张节新紧张起来,跳下椅子,后退两步,逃离阴影。
“这法诀是你哥哥传给你的?”低沉的声音中蕴藏官喝,威严不由自主散发。
“是。”张节新战战兢兢回答。
“他让你怎么修炼的?”
张节新不知道看了功法的风颠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他让我将咒种种在心里,然后每天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生活修炼。”
风颠寒冰似的脸化开,虽然还是一副淡然样子,气氛却已然放松了下来。
“很好,看来不是你在坑害我。”
张节新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颠开口问道:“这法诀叫作喜悦鬼咒?”
张节新点点头,“当然。”
风颠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伸出手,一团混杂魔气与喜气的灵气雾团在掌心变幻不定,“我看,应该叫作喜悦魔咒才对。”
“改阴气为魔气,又刻意将炼化魔气法门隐藏,只留下炼化喜气法门,还教人把咒种种在身上,当真是好算计。”
张节新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哥哥岂是这样的人?”
刻意散布有后门的功法,等别人修炼后进行收割,修行界最臭名昭着的一类炼气士,她又怎么会没有听过?
风颠手托着雾团,“你当真不知道你哥哥在干什么?”
张节新握紧拳头,本能驱除心中不好的想法,想到数年来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没有证据,你不能污蔑我哥哥!”
风颠哂笑一声,法力一催手中雾团,张节新赤红皮肤随之一阵波浪起伏,旋即身不由己飞上半空,在空中翻转几个跟斗落下。
“没有证据?那么这是什么?我说得再清楚一点——”
“你,就是你哥哥炼的傀儡!”
风颠只用了一刻钟就把这道所谓的喜悦鬼咒参透,半个时辰就发现了其中的后门。
据风颠推测,这道法诀原本就是喜悦魔咒,后来才被高人改成了喜悦鬼咒。而张节新的钓鱼佬哥哥为了快速把人炼成傀儡,又将阴气改为了魔气,只是改得狗尾续貂不值一提。
目的正如风颠所说,等张节新练到一定程度,就会被修炼完整功法的钓鱼佬哥哥用魔气克制,然后炼作傀儡。
至亲之人、可爱妹妹也下毒手,此人心地之狠让风颠也为之动容,这等人最好不要犯在他这个大侠手上,否则于情于理都要请他吃剑气雷音。
张节新瘫坐在地,脑海里想的全是哥哥从小到大的音容笑貌,那些家人之间亲密的话,那划开手臂流到罐子里的血,那些努力修炼为自己护道的豪言壮语……
这些,都是假的吗?
不等张节新说出“他或许有不能言的苦衷”,风颠已抢先安慰道:
“想开点,也许你哥哥是被夺舍了,他死之前还是爱你的。”
风颠的安慰果然很有效,张节新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地说道:
“没错,他一定是被夺舍了,从半年前,他就变得不一样了,虽然他有我哥哥的记忆,但给我的感觉却和之前完全不同,难怪就连姐姐的婚礼他也不回来参与。”
“呵,还对我说那个吴雨昏只是一起做事的同事,以为我看不出来,分明就是他夺舍前的姘头!”
“是他们两个,合谋杀了我哥哥!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风颠见一脸愤愤的张节新说话越来越语无伦次,无奈弹出一滴寒绝灵水,直直穿过张节新魂魄身躯,用冰冷将她理智拉回。
“真相不明,不要随便猜测。”
“不管那个吴雨昏有没有参与,那个占了我哥哥身体,占了张羽阳名字的凶手,我一定会杀了他。”
张节新平整心情,小脸上依旧写满了愤怒,她是炼气士,遇到这种事情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怎么反击,怎么杀人。
风颠虽然知道她有自己判断,还是开口问道:“不至于我一说你就相信吧?你和你哥哥的感情应该很好才对,难道就不怀疑我在挑拨?”
张节新低下头,“我怀疑,但我不敢赌。”
“这道喜悦鬼咒是七情鬼咒之一,剩下六道在我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姐姐姐夫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