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里。
女高已经被转移到了床上，过程中她断断续续地喊疼，经过问询，对方表示的确隐隐约约感觉有腹痛，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太大痛感，但活动度大了就会明显很多。
“怀孕？宫外孕？”这是施怜的第一个想法。
事实上，这也是任何一个初见者必然产生的猜测，不管是不是医务人员，都很容易往这方面联想。
适龄女子、腹部膨隆、腹痛……不是宫外孕是什么？
当然也可能是肚子里长了个肿瘤。
不过，随车医生、女孩以及女孩父母都进行了否认。
原因非常简单，对方不仅还在来大姨妈，而且现在正好就是姨妈期……
“你去确认一下。”许秋说道。
尽管根据家属和病人本身的说法，这个时间点正好符合生理期的周期规律，但万一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生理期出血和其他原因出血还真不一定好区分。
毕竟，书上写着“暗色血”“鲜红色”“血质粘稠”等等，但这仅仅是理论，对于普通人就不一定好判断了。
就像是图片上的肝谁都认识，但术中面对一坨挤在一起的血污肉块，根本无法辨认组织结构。
嗤啦——
拉上遮挡屏风，不一会儿，施怜就出来了。
她点点头道：“老师，确实是正在生理期。”
这就基本上排除了怀孕的可能性。
“这情况多久了？”许秋转而问家属道。
“不是很清楚，好像有一段时间了，她的肚子是慢慢大起来的……不过肯定不是怀孕，这都来姨妈了！”家属的母亲激烈地辩驳着。
很显然，这是一位十分传统的父母，无法接受女儿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连有可能的污名都想要尽力撇清。
但听完这番叙述，许秋的眉头却轻轻地皱了起来。
年轻女性、腹痛、腹部膨隆……
这三项如果再加上一个急性起病的话，再摸一摸肝脏，其实就可以直接往门静脉高压性腹水去考虑了。
比如什么心源性腹水、门脉高压、甲状腺低下引起的粘液性水肿等等，都可能是病因。
甚至还可能是恶性肿瘤、结核性腹膜炎等等。
如果真往这个角度想，只需要测出血清腹水白蛋白梯度，就能做基本判断。
但结果竟然不是急性起病？
许秋并没有把家属的话当成唯一依据。
他先绕到了屏风后，触诊腹部，并没有摸到肿大的肝脏。
“……没有？”
这让许秋有些意外。
思量片刻，许秋道：“查个血hcG。”
“诶？”
施怜小小的愣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片刻后，她就立马应了下来：“好，我去和家属说明。”
不过，在把这个检查项目告知家属后，那边反应出奇地强烈。
“不是，你们会不会看病啊。来姨妈了还查有没有怀孕？怀孕了会停经懂不懂！”
“乱开检查是吧，我已经打开录像了，你现在对着我镜头重新说一遍，刚才是不是查出我女儿在生理期，现在你是不是又打算查她是不是怀孕？”
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施怜一下子就有些慌了。
虽然她在医学方面的天赋异于常人，但说到底也才二十来岁。
而且由于沉迷手术，与家属沟通的经验并不是很多，更何况还是碰到一些难缠的人。
因此当下，施怜的气势就弱了很多，下意识就要去找许秋。
恰好在这时，面容平静的许秋也走了过来。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当他站在施怜与家属中间时，后者的气焰一下子就有些偃旗息鼓了。
而且主动地做出了妥协， 语气软了很多，道：“我说医生，你这检查不合理的嘛……”
听到对方摆出了接受沟通的态度，许秋脸上的冷漠也瞬间收敛，露出了面对病人时和煦的笑容，道：“理论上来说，怀孕和生理期不可能同时存在。但总是有例外的。”
就比如，生化妊娠。
这指的是精卵已经结合了，但由于没有跑到子宫腔着床，或者着床失败，最后虽然能检测出hcG升高超出正常值或者是尿妊娠试验阳性，但实际上并没有怀孕。
也被叫做“隐性流产”。
甚至，病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怀孕过，只是某一段时间的潮血量多了一些，未能着床的胚胎就已经在无形之中流出。
当然，这仅仅指的是“怀孕与经期”共存的其中一种情况，实际上并不适用于这位女高。
从她隆起的肚子来看，起码有七八个月了，肯定是不符合生化妊娠标准的。
不过即便如此，许秋也能想到数种可能性来解释眼下的局面，但这些猜测都过于匪夷所思了，而且很少见，所以他并没有展开细说。
“总之，从医学的角度来说，生理期和怀孕状态并非绝对孤立，而是的确有可能共存……
“做个妊娠检查，一方面是精准排查，另一方面则是指导其他疾病指标的辅助诊断。”
许秋这次就说的很细致了。
毕竟hcG除了妊娠，事实上还可以作为辅助诊断恶性肿瘤如葡萄胎、绒癌等，而且一些内分泌代谢性疾病，如脑垂体病、甲亢等，也可能引起病理性的hcG改变。
怀孕也只是其中的鉴别项目之一罢了。
“如果是嫌贵的话，可以做尿妊娠试验，做一次只用十几块钱。”许秋说道。
相比一百多的血妊娠，尿妊娠试验的准确度、敏感性会下降不少，但价格也是极其低廉。
听到这里，家属不再纠结，连忙道：“做贵的那个就成，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我们就是担心孩子……”
“行，去缴费吧。”许秋不再多言。
直到家属离开，一双父母还有点晕乎乎的。
虽然之前就有点被说服了，但怎么突然就答应要做妊娠检查了？
施怜也有些讶异。
没想到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的家属，几句话就妥协了？
许秋则笑了笑。
这其实不过是沟通中的小技巧而已。
如果问对方做不做检查，那大部分人肯定是选择不做的。
但，如果把两个检查摆出来，一个贵的，一个便宜的……
对于大夏式家长而言，“苦啥不能苦孩子”的想法之下，他们就不会再纠结检查本身，还反而选择更贵的那个了。
这就是着名的……做检查效应。
“原来如此。”
施怜认真地点头，她距离老师果然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只是相比这个，她更好奇的是，为何老师执着要查一查hcG。
真的怀疑是妊娠与生理期同时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