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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白酒儿也收到了秦氏快要生的消息,从案后站了起来。

“大夫接生婆都备好了?”白酒儿问道。

“备好了,接生婆已经进产房了。”下人回道。

“走,过去看看。”白酒儿绕过案后,就要过去。

却见刘二拿着封信急急跑了过来,“主子,皇帝来信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信递给白酒儿。

白酒儿拆开看了一眼,光看两行,就是景明帝威胁的话。

说什么他已经整合了数十万的精兵良将,准备与金人一战。若是白酒儿现在回头,为他所用,他可以一概不计较之前的事。

否则到时候打走金人,他第一个就会找白酒儿算账。

看着信中的内容,白酒儿甚至都没有兴趣看完,冷笑一声就放到刚点起的蜡烛上烧掉了。

想要招安她,还这种语气?

在金人面前,他怎么没有这种气势?

废物东西。

烧掉了信之后,白酒儿向着庄子后院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旁边的刘二提着灯笼急急地跟在白酒儿面前,等白酒儿到了的时候,屋子里灯火通明。

三房四房的所有人都在,看到白酒儿的瞬间,皆是不约而同地起身,同辈的行礼,长辈不好行礼,便也起身对着白酒儿点了点头。

她如今并没有什么身份,按照规矩,受长辈的礼是会折寿的。

“怎么样了?”白酒儿看着里头,问道。

“应该没太大问题,秦氏是二胎了。”丁氏说道,牵着四岁的白英翰。

白酒儿点点头,找了个石凳子坐了下来。

屋里头,秦氏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来。

不知为何,她也有些紧张。

白酒儿抬头,看着天上已经露出光芒的星子,北天中央,紫微宫若隐若现,光芒弱到被别的星宿盖住了。

紫微星,是现任帝王星宿。

紫微星的东北方,一群星璀璨亦是若有若现。而在群星围绕之中,一颗星冉冉发亮,亮光亦是盖住了紫微星。

那是太微宫。

白酒儿算了算,自己到这里多久了呢?

算下来,七年了。

这七年的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好像都变了,她也变了。

白天元氏在她面前自刎的模样浮现了脑海里,紧接着,脑海里出现了那些一幕有一幕的惨相。

这些人,都是曾经死在她面前的人。

有难民,有皇宫禁军,有金人的刺客,也有谢府的老爷和无数尸体……这一路,她杀了多少人呢?

白酒儿自己好像也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很多很多。她也知道,他们其中人没有犯什么死罪。

比如那些挡在自己面前的禁军,他们只不过是领了一份衙门的差事,家中有母有妻。

比如那些谢府的府丁,或许也有儿有女,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她轻飘飘的一句杀光他们,不知葬送了多少家庭的顶梁柱。多少老母亲失去儿子,又多少稚子失去父亲。

白酒儿胳膊撑在面前的石桌上,托着下巴,想着想着,眼睛慢慢湿润了起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曾经她最痛恨景明帝,痛恨他的无情和自私,痛恨他的心狠和歹毒。

可如今,她蓦然回首,在过往的记忆里,就发现了如今的自己,身上竟有了景明帝的影子。

屠龙的少女,有一天也会变成恶龙吗?

白酒儿呆愣之后,缓缓摇头。

不,她不会。

等她有一日登高位,会励精图治以仁治国。可现在,她无法不杀人。

在她彻底上位前,甚至上位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会杀更多的人。

等她彻底巩固了权利,她会停手的。

她太清楚,长期处于权利顶端有多容易沉溺于无上的权利里,被麻痹而失去感知。

白酒儿时刻提醒自己,即使这一路多残暴,染了多少血,但初心不要改。

忽而,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寂静的夜。

“生了生了!”屋内的丫鬟冲出来大声报喜,“恭喜大公子,恭喜公爷恭喜夫人,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哎呀,千金好千金好,儿女双全了。”丁氏搓着手掌笑呵呵地拜着满天神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说着,丁氏将站着的翰哥儿抱起来亲了又亲,“好孩子,你有妹妹了!”

翰哥儿虽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看着满院子的人都很开心,也忍不住笑起来,捏着的拳头挥舞着,“我有妹妹啦!我有妹妹啦!”

白酒儿看着整个院子里其乐融融的样子,也忍不住常勾起了唇角。

她来这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新生命的降生。

从来都只有你死我活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降生的生命,打心眼儿里她还是喜欢的。

但她没想打扰三房的喜乐。

她来这里,本来是想要候着,怕秦氏出意外的。她好歹是大夫,而生产是如今妇人死亡率最大的鬼门关。

但如今婴儿呱呱坠地,秦氏也平安,她也可以回去了。

白酒儿起身,准备无声地离开。

丁氏虽然没有看白酒儿,但余光一直注意着她,如今看着她来了一趟什么都没说,孩子生下来看都没看一眼就要走。

丁氏不明白,但她心里知道白酒儿若是不喜肯定不会亲自来这一趟。

既然来了,就说明她心里头还是在乎的。

丁氏拍了拍翰哥儿的背,“去,叫你三姑姑去看看妹妹!”

翰哥儿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胆子也外向活泼,若是换做以往,他肯定会听丁氏的话。

可今日说是让他去找三姑姑……翰哥儿扒拉这自己奶嬷嬷的裤腿,从缝隙里偷偷瞧着那三姑姑离去的背影。

他……有点害怕三姑姑。

看白英翰不敢过去,丁氏撇了下嘴,“你这孩子……算了算了。”她说着,往产房里而去。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天色已经很晚了。

桌案上摆着新送来的信件。

现在每日白酒儿都会收到许多的信件,其中多是乔星瑗安排在各地的斥候传回来的急信。

有各地的军队情况,伤亡大概,还有百姓的情况,以及民生凋敝的程度。

若是被金人占领过的城,还有屠城的始末和情况。

看过信件之后,白酒儿批注的放到了一边,没有批注的放到了另一边。

翌日一早,白锦程来找白酒儿,给自己刚降生的女儿取名字。

白酒儿也没有拒绝,想了想,取了个“绥”字,寓意平平安安。

本来小女儿应该顺着字辈,在中间取英字,合上白酒儿取得字便是白英绥。

但白锦程抛了字辈,将白酒儿取得字放在了正中,为了顺应“绥”字,又在最后加了个“安”。

最后得了白绥安。

这名字,光是瞧着倒是瞧不出男娃女娃。可那有如何呢,男娃女娃,都有自己的路。

白锦程很满意这个名字。

给新生的孩子取名的小插曲过了之后,日子也一天天过去。

卓建伦将四房的几个儿女救了出来,但没有带回庄子里,而是在东州重新找了个院子给他们住,且派了人以服侍的名义把守着。

白酒儿见卓建伦安排好了,也不再过问四房的事。

前方的信报不停传来,庭院里的朱瑾开了,一朵朵在初秋的日头里耀眼而绚烂。

那些信一封封拆开,短短几行字,是无数人悲惨的结局。

其中惨状,即使并未过多着墨,但看的人也能感受那尸山血海的地狱之象,能想到被金人屠杀的百姓穷途末路地绝望,能想到妇女甚至幼童被轮番奸yin致死的悲惨。

能想到……因为她曾见到过。

在前世,在史书和课本上见到过,在南京的纪念馆里见到过。

屠城,皆是如此。这些人罪行罄竹难书。

白酒儿一封封看过去,夏末秋初时节明明天还暖和着,但她看得的手发凉。

白酒儿沉着脸看完那些信,面色阴沉。

“将这些信件收好,明日阅兵的时候说道给将士们听。”她开口,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