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知也很茫然。
“不知道。”
度难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都没听过。
从不解中回过神来,谭沉嘉脸上带上严肃。
“白家全权管理难民,是所有难民?还是说正常开棚施粥?”他问道。
虽然听起来似乎没区别,但两者差距大了去了。
正常开棚施粥,就像之前白家那样,不过做做善事,是全凭善家的心意。可多可少,随时也能因为某些原因停止的。
但若是全权负责难民,还是官府发了告示的,那可不就是做善事那么简单了。
愿不愿意,都得做下去。
这是巨大的工程量。毕竟这是朝廷都会很头疼的问题。
区区一个富商,如何处理的了?
“告示上说的是全权负责难民。”阿知说道,脸色也有些不好,“告示上的意思似乎是,不仅是开棚施粥,还要负责安顿难民。”
这金陵城的官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又想拿政绩,又不想管事,竟然将这么大的事推到一个小姑娘身上。
不就是看她家有钱,家中大人又不在,趁机欺负吗。
谭沉嘉的身子从轮椅上坐直了些许,阿知赶紧上前替他摆了摆背后靠着的软垫。
他语气沉沉,“这事儿是黄东林他们要求白酒儿做的,还是她自愿的?”
阿知想也不想便道:“这么大的事儿白大姑娘哪儿会自己愿意做?要我说,肯定就是黄知州她们强行推倒她身上的。”
“白大姑娘又不是傻子。”
这么大的事儿,但凡有点脑子,也不可能愿意的啊。
外头曦光正好,年味很浓。紧闭着门窗的屋子里暗淡无光,只有烛火荧荧。
荧荧烛火下,映出谭沉嘉忽明忽暗的脸色。
他神色冷淡,带着高位者不可高攀的贵气,“好大的胆子。”
轻轻的语气里,却是一股威压。
阿知见谭沉嘉此样,明明什么多余的反应和表情都没有,但常年在他身边侍奉的经验告诉他,主子生气了。
很生气。
那也是黄东林该的,竟敢趁着人家中大人不在,逮着小姑娘往死里欺负。
太过分了!
“去谢家,让舅舅给黄东林一点压力。”谭沉嘉说道,指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
“顺便看看她需要什么帮助。”
“是。”阿知应声而退。
与此同时,白家门外——
告示一贴,十传百,百传千……虽说金陵城门还未开,城外的难民进不来,可是城里的难民纷纷赶到了白家门前。
一时间白家门外熙熙攘攘,被难民们堵得水泄不通。
谢行颖的马车也被堵在了街外,根本进不去。
无奈之下,她只能下车徒步。
难民们衣衫褴褛者不计其数,面黄肌瘦者众多,脏乱不堪者亦是摩肩擦踵。
身在金窝窝里长大的谢行颖哪里见过这样的落魄底层人,她眉头都皱成了小山,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
旁边守护的丫鬟小厮在旁她的周围围出一圈安全的范围,谢行颖苦着脸走在里头,即使挨不到难民们一点,也让她快窒息过去了。
奇奇怪怪的味道让她捏紧了鼻子。
天哪……这些人怎么全堵在白家门外,有点儿规矩行不行啊。
她光是走这一遭都快疯了。
谢行颖就这样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过人群。
好不容易走到白家门外,谢行颖正要松口气,就看到了白酒儿站在人群里,旁边围着一群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近似乞丐的难民们。
靠她最近的,是一个断臂男人,勾着腰跟她说着什么,手里还牵着一个乞丐一般的小男孩。
白酒儿正低头认真听着他说话,而后蹲下去牵起了他身边的小男孩。
谢行颖看呆了。
天呐,酒儿不觉得他们很臭吗?
怎么靠得那么近!
在谢行颖走过去的时候,白酒儿正蹲在那小男孩面前。
她牵起男孩的手,接过他手里的一枝腊梅,莞尔浅笑,温柔道,“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小男孩皲裂的小脸通红,对上白酒儿时目光笑起又无比羞赧,赶紧往男人身后退去躲避。
但又不敢挣开白酒儿的手,更怕躲了面前的姐姐就不理自己了。
故而之躲了一半,红着脸低头不敢去看白酒儿。
牵着男孩儿的男人,正是之前在回春堂门口乞讨的断臂男人,割肉喂儿。
如今有吃的,算是在饿死边缘缓了过来,便带着儿子特意来道谢。
他们浑身上下也没拿的出来的东西,便和他儿蹲在河边的腊梅树下守了两夜,守到今日初一腊梅开了花,便赶紧折了最好看的一枝。
折完,他儿便趁着一大早赶来送来给白姑娘。
他其实也有些无措,毕竟这样高贵的人,多半是看不起这腊梅的。
白酒儿对会感恩的人有好感,即使仅仅是一枝花。
她本来施粥也没图他们会给她送什么来感恩,但收到的话,也让她心情不错。
“你叫什么?”她看着面前的男孩儿,问道。
“薛棠。”他小声又认真地回道。
“薛棠,倒是个好名字。”白酒儿说完,又问:“谁给你取的?”
这些平民百姓取名大多都很随意,不是二妹就是铁柱,能取薛棠,家中约莫是有读书人的。
“爹爹。”薛棠回道,声音带着奶气。
白酒儿起身,看向男子,“你读过书?”
断臂男子不好意思地挠头,“以前读过点儿。”
“薛棠可会识字?”她问。
薛明点头,“会的,以前没闹灾的时候,家中尚能过,我教过他一些。”
那正好,姜以卿现在差一个书童。
“你这孩子,可有去处?”白酒儿问道。
孩子哪里会有什么去处,都是跟着大人的。除非是有差事。
薛明一听白酒儿的话,立马就懂了她这是要收了薛棠的意思。
他顿时惊喜交加,瞪着眼望着白酒儿,“姑娘要收他?”
乱世能活命,就是最大的幸运。若是能被富贵人家收了,就是当奴隶,也是比外头的难民好千万倍的!
“可以吗?”白酒儿认真询问。
“当然!”薛明大喜过望,按着薛棠就要给白酒儿磕头,“快,给姑娘磕头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