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知守在屋外,一站便是一夜。
风雪冻僵了门外的人,屋里地暖让其中暖如春日。
鸡鸣时分,里头传来了嘶吼,先是微弱,后来声嘶力竭。阿知听到自家主子痛苦的声音,全身紧绷又紧张。
屋中——谭沉嘉在剧痛中醒来。
再遇到竹矜前,他每月都会被毒发折磨的生不如死好几次,是竹矜用药压住了他身上的剧痛。
时隔多年,浑身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让他从昏迷中迷迷糊糊醒过来。
这是比之前痛上无数倍的痛意,时而像是浑身上下都被烈蚁疯狂啃噬,时而五脏六腑又像被撕碎黏烂。
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都剧痛非常。
他睁开猩红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是恬静的少女面容,满眼都是沉静温柔,似是察觉到他醒来,少女绝美的面庞看向她。
“继续祛毒。”她吩咐道,心脏上被插上针,立时痛得谭沉嘉嘶吼出声。
无数的汗水从他的身上流下,整个人似乎都在受常人难以承受的酷刑。
忽而,他乱抓的手被握住,冰冷的手掌里触及柔软和温热。少女的柔荑轻轻握着他的手。
“别怕,我在。”她说道,声音也很轻柔,却给人一种无比坚定的力量。
谭沉嘉视线很模糊,但努力想要看清她的面容。
但身上的剧痛让他无法聚集精神,只能沉沦在身体的桎梏和痛苦中。
手上也用力抓握,将白酒儿的手臂抓出了血痕也不自知。
谭沉嘉疯狂的挣扎,白酒儿根本按不住,甚至在他无意识的疯狂挣扎中,将白酒儿一把甩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桌角。
她的额头顿时渗出了血。
“咝……”白酒儿疼得倒吸一口腾冷气。
竹矜见此,赶紧上前死死按住了挣扎不已的谭沉嘉,同时关切地问道:“白姑娘,你没事吧?!”
白酒儿摸着头站起来,一手的血。
她无奈地摇头,用细纱布随便缠了一下头,喘着气嘱咐道,“把他按住,别伤到自己。”
说着,她喘了口气。
她走上前,从药箱里掏出了个帕子,和一个棕色的瓶子,从里头倒出了白色的液体在帕子上,按到了谭沉嘉的口鼻上。
还在疯狂挣扎的谭沉嘉身子抽了抽,很快再次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竹矜问道。
“致人昏迷的一种药。” 白酒儿说道,不愿多谈,吩咐竹矜,“前辈,帮我将他全身脱光。”
这药是她自己配的,作用机理类同于乙醚,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向竹矜说明这药。
之前不给谭沉嘉用,是因为现在的医疗条件下,所有的麻药都是有副作用的,中医普通的外科手术是远远比不上现代医学的先进,需要病人的反馈。
如果直接晕过去,很难保证病人在手术后还能醒过来。
有可能一睡就过去了。
但谭沉嘉目前的状态如果不沉睡过去,很难继续治疗。所以她只能兵行险招,将他先麻晕过去。
竹矜也没有多问,现在时间不等人。在听到白酒儿的吩咐后,不似阿知的扭捏,听到白酒儿的话想也不想就立刻将谭沉嘉全身拔了个精光。
讳不忌医。在他的观念里,在大夫面前,所有跟病人治疗有关的都没有隐私可言。
不分男女。
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谭沉嘉,白酒儿轻车熟路的开始用针。
即使昏迷过去,每一针熏过药的针扎进他的经脉中时,他还是疼痛的哼哼唧唧。
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的汗,眉头紧皱。能感觉到即使在昏迷状态中,他也是极度痛苦的。
阿知听着屋子里头主子的嘶吼,整个人都在紧张。
攥紧了手不断祈祷主子好过来。一想到主子有可能会痊愈,他心中不免颤动。
这么多年了,整整二十多年了,主子的命一直在阎王门前,时时刻刻都处于可能毒发而亡的状态。
而他,也在这样的状态中战战兢兢地活了二十多年。
如今,自己的主子可能会痊愈,他二十多年的战战兢兢即将结束,光是想想,他的声音就不能自抑地颤动。
嚎叫了许久,声音渐渐弱下去。
又隔了一个时辰,屋门终于打开。白酒儿从里头走出来,一脸疲惫地解开身上满是乌黑血迹的白色罩袍和帽子。
阿稚困得眼睛通红,见到白酒儿出来,立马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衣服,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狐毛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替她拢紧。
然后将一直备好放在心窝子里免得凉了的汤婆子放进白酒儿的手里。
竹矜也跟在身后,不同于白酒儿的疲惫,他现在满脸都是兴奋,两只眼睛晶亮,看着白酒儿的目光中也带着崇拜。
“毒已经解了。”白酒儿疲惫地说道,对着阿知道,“之前让你准备药浴物品搬进去吧。”
说着,顿了顿,又嘱咐道,“他丝毫不能见风,搬东西进去的时候,在他床边立好屏风,莫要让风灌进里屋一丁点儿。”
“是。”阿知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再次询问,“我家主子的毒真的解了吗?以后,他是不是再也不用受毒发的苦了?”
“先让他醒过来再说。”白酒儿道,“他现在醒不醒的过来还不一定。”
阿知身子一僵。
这是什么意思?
“催毒的时候他的状态太癫狂,不让他安静下来没法继续治疗,我用了药把他麻晕了。他本就在生死边缘,睡着是很危险的。”白酒儿耐心地给阿知解释道。
“所以虽然毒解了,但他并没有度过危险期。”
“要什么时候才度过危险期?”阿知心中恐慌。
“三日之内他能醒过来就算是度过了危险期。”白酒儿道,“若是三日之内没有醒过来,准备后事吧。”
她说的时候脸上没有哀乐,说的很平静。
偏偏是这种平静,让阿知心中大慌。
他还想问什么,被竹矜拉住,“有什么问我吧,白姑娘忙了一晚上,定然很累了,让她去休息吧。”
白酒儿点点头,也不准备再逗留,只道,“准备被褥,这三日我会睡在这里。”
阿知一愣,竹矜也愣住了。
他俩心知肚明,未出阁的女儿,在成年男人的屋子里过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必将遭受污名,意味着她以后所有的感情将与屋中人捆绑,意味着她破了世俗的底线和规矩,以后嫁不嫁人都会被人戳断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