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情况紧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可能是我太紧张出现幻觉了吧。”周伟祺语速飞快地诉说着,“我联系了救援队的人,和他们一起把青铜像搬了回去。”
他昨天早上回到特情局,正好和出门的楚遥错开了。
周伟祺将自己的经历简单地告诉了其他同事,他们都一致认为要先将青铜像取下来。
就算被青铜像困住的不是凌风,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况且他还在不断出血,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
可问题是,该如何取下青铜像呢?
这不是一件衣服,更不是鸡蛋的外壳,轻轻一滚就可以剥下来,而且他们根本找不到青铜像外面的焊接口。
就好像是直接将烧热融化的铜液浇在了活人的身上,才会出现如此严丝合缝的外壳。
既然不能规规矩矩地打开,周伟祺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东西——水刀切割机,这东西常用于切割金属和矿石原料,就连钛合金都可以轻松切开。
而通过青铜像的那个小裂口,就可以知道青铜像的厚度,只要再设计一个程序,便能控制水刀恰好切开青铜像,而不会伤到人体。
周伟祺向来是说干就干的性格,有了其他调查员的助力,一台由程序操控的水刀切割机就完成了。
然而,青铜像的硬度远超他的想象。
铜的莫氏硬度为3.0,而钛材的硬度则在6.0左右,按理来说,能轻松切开钛材的水刀不可能切不动青铜像。
有了工具,从哪下刀又成了一个问题。
头颅脆弱,自然不是首选,而臀部和大腿虽然脂肪多,但也容易切到股动脉,造成大失血。
有人提议从手或者脚开始切,就算不小心切到皮肉,伤口也不会很严重,也有人认为手和脚都是至关重要的部分,倘若切断了手指,以后就再也不能抓握。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还是周伟祺做了决定——从躯干的侧面开始切,也就是一侧的腋下十厘米左右开始切,环绕身体一周,将整个外壳分成上下两半,就能轻松地将青铜外壳取下了。
由于立像的两只手是交叉在胸前的,没有自然垂落,所以侧面没有被胳膊遮挡,便于下刀。
背部虽然也比较安全,但毕竟青铜的份量很重,如果将青铜像翻过来的话,里面的人胸腔会被自身的体重和青铜器压住,亦会呼吸不畅。
周伟祺戴好面罩,他先是在普通的铜块上试切了几下,轻松地像是切黄油一样,而且水刀的方位、切割厚度也由机器操控,他只需要拿着水刀就可以。
当他将水刀放到画好了切割线时,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
即便将水刀的流速调整到最大,也只能勉强将侧面部分的青铜切开一条线。
到了胯骨左右的位置,青铜器更是纹丝不动,只会掉下来一些石头的碎渣。
周伟祺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是因为……这个东西根本不是青铜?!”
周伟祺切下来的碎块送去了化验室,而剩下的“青铜”虽然怎么都切不开了,但他已经打开了一个适当的缺口。
通过这个缺口,就可以检测到里面那个人的各项生命指数了。
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被困在青铜像里不知多少个小时,那人的身体居然还算健康,只是血小板略微降低,白细胞高出了正常值。
这代表着他的身上存在一些轻微的伤口,由于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才会引发炎症和轻微出血。
特情局的医疗部用一种名为“医疗蜘蛛”的医用机器人送到了青铜像的内部,这些医疗蜘蛛的大小不一,最大的有手掌那么大,最小的还不到一个一元硬币。
它们的身体能够折叠至一层纸的厚度,所以可以轻松进入一些狭窄的地方。
这些医疗蜘蛛不仅能检测到人体的伤口,还可以做简单地处理,为伤者消毒止血,顺便采取血液,以便查证他的具体身份。
这些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此时的周伟祺则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了,同事们也建议他先去休息,有了结果后再叫他。
他大概睡了四五个小时后,“青铜”的成分分析出来了。
虽然睡眠时间不长,但周伟祺这一觉的睡眠质量极好,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大脑也是特别的清醒。
“果然,那东西不是青铜。”周伟祺看着检测报告说道。
铜在加热的状态下,可以和氧气发生氧化反应,生成黑色的氧化铜,而这种物质则无法和氧气发生任何反应。
除此以外,铜易被硝酸溶解,这种物质不溶于任何的酸或者碱。
它的熔点也比铜要高得多,至少检测室的加热方式没有办法让它融化成液态。
这种类似青铜的物质具有一部分金属的性质,但它非常稳定,几乎不与任何常见试剂发生化学反应。
不可思议的是,它的莫氏硬度超过了10.0,比金刚石和硫化碳的硬度还要高,已经超过了检测仪的最大值,故而它的莫氏硬度无法被检测。
它的外层有一层类似皮的深色物质包裹,呈现褐色和深绿色两种颜色,而内里的部分颜色不一,色深一些的近黑色,色浅一些的则接近于透明。
当光线照射在这种物质的内部时,它就会折射出如彩虹似的光,甚至色彩更加斑斓绚丽。
检测员翻遍了资料,也没有发现类似的物质,只好给它暂时命名为“虹铜”。
“对了,还有那个被青铜困住的人。不如你来猜猜,他是不是凌风?”
周伟祺的语气很轻松,但楚遥还是听出了他刻意掩盖的一丝紧张。
不过一句玩笑话,他为什么会紧张呢?
楚遥没有立刻回答,她将周伟祺刚才说过的话又回忆了一遍。
他前面给足了楚遥暗示,凌风消失在F6层,他又恰好在F6层遇到了一个受伤的人。
但他又怎么能在电梯上的时候,就知道青铜像里面是男人?
按照周伟祺的描述,青铜像严丝合缝,除了面具部位留了一些透气孔,根本无法从外观辨别性别。
除非,他是故意这么说,好让楚遥认定里面的人就是凌风。
“我的想法,自然和你一样了。”楚遥淡然地说道。
风水师对说出口的话,都会非常的谨慎,楚遥也不例外。
如果风水师在无意间答应了别人的条件,就一定得实现自己的诺言。
虽说不实现的话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这个诺言就会化作一个“因”,当人转世之后,“因”就有可能成为“果”。
而玄门中又有一个说法,若是能了结自己往事积累的“果”,就会免去忍受轮回之苦,成为“地仙”,若是有福泽临身的人,还会成为更高等级的仙,甚至是神。
对于大多数的风水师来说,无疑是一条捷径,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修成神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天赋、努力、机遇……缺一不可。
尤其是在灵气稀微的现代,光靠自己的修炼,几乎是不可能的。
了却因果,也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规规矩矩地去寻找自己之前没有还完的“因”,就如最简单的“欠债还钱”一样。
举个例子,比如某人上辈子欠了一份人情,转世以后,他就要将这份人情加倍还给那个人,若是那人已经去世,也可以还给他的子孙后代。
但这种方法有许多的弊端,风水师可能转世轮回了很多次,但他却要在百年之间还完之前所有的债,时间非常紧迫。
而且,风水师也得有一定的财力和地位,才能满足前世恩人的要求。
还有一种方法,更加简单直接一些,那就是做善事。
有人说,想成为地仙,必须要做上百件的善事,也有人说,得帮助三百八十五位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只有楚遥知道,想成为地仙,确实有一个具体的数字,但很多风水师都会快要完成之时,因为各种原因而放弃做善事。
至于到底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地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越到后面,天道越会增设一些门槛。
为了避免自己欠下“因”,楚遥必然不会直接顺着周伟祺的话来说。
电话那端也是一愣,他显然是做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不可能轻轻松松就从楚遥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楚遥用了一个迂回的答案,堵死了他的后路。
“好吧,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周伟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端,“我得承认,我撒谎了。对不起,作为朋友和同事,我不该瞒着你的,但我也没办法了。”
从这通电话拨出去的时候,周伟祺就打好了腹稿。
他不是昨天早上回到特情局的,而是更前一天的下午。
也是在那天中午,楚遥接到了陈佩雯打来的电话,并跟着陈佩雯去了虹永县。
之所以要在时间上做手脚,亦和周伟祺找回来的铜立像有关。
他倒是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当他想要试着继续切开这副虹铜制成的外壳时,一旁的医疗仪器突然发出尖锐吵闹的响声。
他抬起头一看,被困住的那人心跳正在以不可挽回的速度下跌。
他这么一说,楚遥便立刻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包裹在他身上的‘虹铜’已经和他形成了类似共生的关系?”楚遥镇静地问道。
周伟祺诧异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共生关系,通常发生在动物、植物和菌类之间,参与共生关系的双方彼此依赖,互相帮助。
倘若将双方分开,往往会导致其中一方,甚至是两方都无法继续生存,最常见的例子就是鸟类和鳄鱼。
鸟类可以通过捕食鳄鱼身上的寄生虫来饱腹,而鳄鱼也需要鸟类帮它们清洁这些寄生虫,否则就会因寄生虫而亡。
许多共生生物都会紧紧缠在一起,使得人类都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动物,亦或是植物。
人和金属产生共生关系,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周伟祺和其他调查员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他们想的是,可能是被困住的伤者身上还有一些隐秘的伤口,他的失血量达到了临界值,所以才会心跳快速降低。
但医疗队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皮肤表面的伤口,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他的内脏在出血。
虹铜无法切开,就代表着无法手术、无法止血,也就代表着这个人的生命会走到尽头。
然而,在周伟祺停止切割以后,那人的心跳又缓缓恢复到了60左右。
虽然60仍然是一个偏低的值,但至少不会有生命的危险。
周伟祺很快就想到,会不会和虹铜有关呢?
他自然没有想到“共生”这一层,而是认为外面的这层虹铜其实是不均匀分布,相当于一块石板压在里面那人的身上。
他的切割破坏了平衡,也就导致另一侧的虹铜下沉,压到了伤口。
可医疗蜘蛛再次进入了虹铜的内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为了找到那人心跳下降的原因,周伟祺只好再次实验了一次,结果也很明显,他的各项指数就是和虹铜有关系。
周伟祺又将切完的虹铜拿了一小块过来,他试探性地把虹铜的碎片放在缺口附近……
“怪了!”
他大叫一声,引得周围的同事都纷纷过来围观。
那块被切下的虹铜竟然回到了缺口处,不,更像是虹铜像将那一小块吸收了。
周伟祺甚至找不到任何的缝隙,就像是碎片本来就没有被他切下。
与此同时,伤者的心跳又略微升高了一些,他的血压也几乎和正常值没有区别了。
他想不通其中的关联,经过多次尝试后,他才发现,虹铜已经和里面的人融为一体了。
他切下的不是金属,而是那人最外层的皮肤,失去了虹铜的保护,那人的情况反而更差了。
听到这里,楚遥打断了周伟祺的讲述,直截了当地问道:“这应该还不是你瞒着我的真正理由吧?”
“是的、是的……后面发生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你或许会觉得我疯了,我们全都疯了。但我向你保证,我接下来所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