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摇摇头,感慨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拿起煮沸的茶壶,第一泡浇在茶具上,去除浮灰,加水,继续煮茶。
贺宣把信纸收好,出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擦干,看到桌子上,师傅泡好的茶水,两人说起闲话。
“师傅,您在南方呆了这么多年,哪些地方好玩,跟徒弟说说,省的被人坑了丢您的脸。”
“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师徒两人整理好心情,说起游历时的趣事,倒是阵阵欢声笑语,时不时贺宣还追问几句,然后呢?
陆九渊损两句徒弟,说的更起兴了。
中午吃过了饭,送师傅回到陆宅。
该道别的,都别过了,只剩下一人。
贺宣一直期待着三哥会来,但是明日自己就走了,今晚也没看到人。
难道走之前,这一面都见不到吗?
其实今日安国公派人来问何时启程,也是拖不住了。
都成年的儿子,留得住一日两日,还能拘在府里十天半个月不成。
这几日,谢端已经开始有疑心了。
父亲旧病复发,会有这么严重,明明看着还行,太医的说辞都跟往常一样,陈年旧疾,好生养着,就是不让自己出门,夜里也要侍疾。
每次让谢华去看下小四如何?他都支支吾吾的,送了信也没有回音。
总不好放着生病的父亲不管,出去找贺宣。
谢端就盼着父亲身体康健起来。
这几日,谢端都开始看着厨房熬药,亲自盯着父亲喝下去。
三个时辰一回,哪怕大晚上,安国公睡着了,都要叫起来吃药。
主要是谢端想出门,就被拦住,不是国公爷喊难受,就是国公爷闹脾气不肯吃药,一定要让谢端过去。
多来上几回,谢端又不是傻子。
得到明日贺宣就离京的消息,安国公舒了口气,总算熬到头了。
明日就不用装了,这几日被逼着吃苦药也是受够了。
家中行李,下午的时候全部收拾齐整,贺宣沐浴完,躺在床上,想着三哥发现自己的不辞而别,会有多难过。
是不是会背地里骂上几句,要是两人在现代认识就好咯。
起码自己跟三哥在一起,不用冒生命危险,可这个朝代,自己真不敢试探安国公的底线。
一夜无眠,贺宣眼下一片青黑。
大早上,小竹,贺青把行李装到牛车上,杨管事他们也过来了,昨天是高卫送于五郎几人去通州,今日是马勇带队。
这样行李上船之后,牛车还能带回来。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贺宣告诉杨管事,要是自己安定下来,可能会派人送信,也可能会送到师傅家。
如果庄子里有事情,可以去陆宅找师傅师母。
年节的人情走礼别忘了,京城这里都交托给杨管事了。
一直送到城门口,贺宣让杨管事他们止步。
“回去吧,回去开铺子,这几日生意都耽误了。”
“好。”杨管事和有粮脚步停下,目光一直望着车队。
车队沿着官道越走越远。
贺宣放下车帘,最想告别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停下,停下~”
贺宣听到三哥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直到马蹄声越来越近。
掀开车窗,真的是谢端。
两人停车下马,走到一旁。
“三哥,你怎么来了?”贺宣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脑子有点发蒙。
“我怎么来了,你怎么走了,要去哪里?连个信都没递给我。”
谢端一连串的疑问,父亲今日好不容易消停一些,自己去椿树胡同,就得知小四走了,快马加鞭追过来。
贺宣看着背后谢华摇头的动作,猜想三哥应该还不知情。
“我回乡一趟,不是跟你说过,我长辈身体有些不舒服,前些日子收到信,我得回去一趟,书院放假好几日了,再不回去运河结冰就赶不上船了。”
贺宣笑着解释道,一副三哥你怎么忘记了的表情。
“噢。”这事谢端还有点印象,“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
说起这点,谢端有些委屈。
“你这段时间不是忙嘛,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说是公事忙,家中也忙。”
“我父亲身体不是很好,今日好些,我才出门,你闻闻,我身上都是药味。”
谢端急忙解释,生怕贺宣生气。
“我知道,怕你担心,就没跟你说,反正我回去一趟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
贺宣轻描淡写的带过。
“那我想你怎么办?”
“你又不是阿檀这个年纪,还得让人哄着,想我就给我写信吧,等我回来就能看到了。”
“是啊,书信要是寄出去的话,你开春回来,说不定信都没到东昌府。”谢端自己说着都笑了。
“好了,我该走了,再待下去误了时间。”贺宣抑制住心疼,挤出笑意跟三哥道别。
“我舍不得你。”这么久没见,小四还要离开好几个月,谢端都想跟着一起走了。
“我也舍不得三哥,你好好保重身体,努力上值,多多挣钱,要是都能做到的话,就可以得到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
“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就在椿树胡同的西厢房,本想着再过些日子给你。”
“好,我等生辰当天拿走,能提前看一眼吗?”
“提前看到,就不神秘了。”
两人说的都是废话,但就是想一直一直说下去。
看到国公爷送来的那两个护卫,贺宣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我听你的,生辰当天去看,你要早些回来,记得想我。”
“好。”
贺宣答应后,坐上车,跟谢端挥手,没想到谢端没走,反而跟在车边上继续走。
“三哥,你不回去嘛?”
“我今日没事,再送你一会儿,等会儿快马赶回去就行。”
贺宣掀开窗帘跟三哥说了两里地的话,多想这么一直走下去。
可太阳挂当中,离京城已经二十多里地,三哥再送,今天关城门之前就回不去了。
“三哥,你该回去了。”
“我再送你几步就走。”谢端一点都不想离开。
“赶不上关城门了,别送了。”
贺宣不想丢脸,把车帘拉上,就怕再说几句,金豆豆掉出来。
谢端看着一行人离去,直到拐弯后,再也看不见,才带着谢华掉头。
不知道这一别,就是(一生)整整两年的时间。
好,故事到这里完结,两人相忘于江湖,贺宣两年后听说谢端成亲了,不打算上京,托人把庄子,店铺,宅子卖掉。
自己在江南一带生活,虽然一直没去补缺,但有个做官的名头,还是让贺宣的生活更上一个阶层。
靠着记忆中的知识,贺宣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偶尔也会挡了别人的道。
但结交了更大的靠山,挣点小钱总是可以的。
日子过得舒舒服服,闲时游山玩水,醒时约三五好友,高谈阔论,喝茶赏花。
只不过终生未娶,没留下一儿半女,但却帮助了许多孤儿。
死后,城里百姓送行,刻了一座碑,写了贺宣这些年的功绩。
大结局。
这本书写了一年多了,有大半年都是每天在赶稿子的,想随便写写完结掉,但又舍不得,欸,再坚持坚持。
等写完,晚上有许多时间空出来,就会觉得无聊。
好了,废话写到这里,接下去是正文。
贺宣一路坐船到东昌府,乐陵郡。
还没来得及怀念故土的风景,就匆匆往家里赶。
毕竟都腊月过半,再不加紧些,这个年都不知道在哪过的。
贺宣回来的消息没有提前通知,余叔余婶他们怕是没有准备。
不止是余叔余婶,贺宣的车马到了村子里,就引起轰动。
等看到于五郎他们,就有本村的人跑去告知贺族长他们了。
贺宣到家,还没进门,族长,里甲,里正都到门口了,毕竟村里谁也没去过京城,都想听听来自京城的八卦。
下了车,跟大家一番寒暄问好,贺宣只来得及给余叔余婶一个眼神,就忙着招待客人。
这几位长辈被邀请到正堂,剩下的小辈,妇人都在外屋凑凑热闹,贺青小秋他们也被拉着说上几句闲话。
余婶这几年做生意人情方面也练出来了,拿出一簸箕炒豆,红薯干,让大家边吃边聊。
贺宣回乡的消息没过两刻钟传遍了村子,听到消息的长者都过来看看,眼见着正堂的人越来越多,茶水都供不上,几个少年吃多了炒豆子,口渴就直接去厨房舀了碗生水喝。
小兰赶紧打开一个箱笼,把京城带来的干果,果脯拿些出来散给大家。
寒暄了好一会儿,贺宣说的嘴巴都干了,眼见着老宅的贺世强都坐在屋里,还没看到三爷爷。
就觉得有些不好,问起族长。
“欸~三叔他怕是。”贺族长唉声叹气,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贺三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就是贺氏一族的底气。
村里,族里有点大事,都要来问问贺三爷的意见,可惜啊,天不假年!
几位老者,听到这里,难免唏嘘,年纪大了,就怕冬寒,每年过冬,村里都有老掉的人。
贺宣哪里还有心情闲聊,本以为三爷爷身体矍铄,只是生了场小病,没想到了这种地步。
就想着赶紧去看望。
可家里这么多人都是来看自己的,无暇分身。
这时,唐里甲站了起来,打个圆场,说是家中还有事情,改日再续。
这一年多的时间,唐里甲也看出贺宣是个人才,自家孙子已经追不上了,索性结个善缘,平日多照顾下,以后要是有个机会,也好上门走动。
唐里甲一走,其他人看着眼色也走的七七八八,最后就剩下族长和贺二叔。
两人直接带着贺宣去了三爷爷家。
听说和实际看到的情形真的不一样。
三爷爷头发花白了,眼窝深陷,整个人都瘦成一副架子,骨头上面一层皮,没有几两肉。
贺宣强忍着眼泪,出去跟贺成问清楚情况。
三爷爷是什么原因病成这样的。
“来了几位郎中,都说是年纪大,不是病,本来也就是今年冬日的事情,这段时间一直给屋里生炭盆,但爷爷就是热乎不起来,手脚都是凉的。”
贺成眼睛还泛着血丝,为了爷爷的病,县城去了,乐陵郡也去了,但郎中们说法都差不多,药石罔效,只说这个时候,满足下老人的心愿就算尽孝了。
也还好,贺宣回来了,爷爷对这个族里最有出息的小郎,抱有厚望,能在临终前都见上一面,应该也是高兴的。
贺成说完,一屁股蹲在门口,抱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打湿地面。
“那我进去跟三爷爷说说话。”
贺宣哽咽着说道。
老人年纪大了,身体散发着腐朽的老人味,怕风吹进来,屋里关着门窗,气息不是很好闻,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
贺宣叫小竹回去拿些礼物过来,尤其是给三爷爷的帽子。
想让他高兴高兴,能振作起来。
等三爷爷醒来,眼睛都蒙上一层膜,白茫茫的无法看清人,贺宣只能凑的很近,大声说自己回来了。
三爷爷听到了,左手伸出来,嘴巴含糊的念叨着。
“书,书...念...”
话没说完,贺宣听明白了,在耳边回答。
“书院放假了,我回来看您。”
贺宣说了两遍,三爷爷才放心的点点头,眼睛盯着贺宣看。
“您不知道,这一年来,我学到的东西可多了,在书院还拜了一个师傅,学问做的老好,我的名次,一回比一回考得好...”
贺宣说着,三爷爷就强撑着精神听,一个时辰过后,慢慢闭上眼睛。
“宣小郎,你先吃点东西,爷爷睡了,过会儿会醒,每日都是这样醒醒睡睡。”贺成过来劝。
这些日子,族里村里数得上的长者都来过了,算是见最后一面。
“我回去处理下家事,三爷爷这边要是有起色,随时来找我。”
光守着也不是办法,贺宣问清楚三爷爷之前的情况,想着让人去府里找找看,有没有名医能缓解的。
回到家中,一路风尘,都没清洗,只看到余叔余婶的时候露了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