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一名太监就带着几名穿着衣着华丽的高丽人进入为公殿。
一行有五人,他们倒没有北元使者的倨傲,为首的一人约莫四十余岁年纪,却脸白细嫩,显然养尊处优惯了,小眼睛闪着狡黠,面上又甚至恭敬。
“臣高丽国中书省左丞李密参见大明皇帝陛下!”
五人都下跪行礼,正儿八经的中原臣子觐见皇帝的礼节。
郭天叙倒摸不清他们的套路了,预想中高丽必与北元沆瀣一气,想趁火打劫来捞点好处。
可这番客气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当下也只能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平身吧,朕立国后,还不曾派人去高丽宣旨,通报年号,尔等如何来了北平行在?”
李密和随从起身,但依然很恭敬的行了一礼:“高丽王闻陛下横扫中原,驱逐元廷,特遣臣来恭贺陛下!”
郭天叙更有些懵,难道高丽现在这么知趣了,自己还没打就要投降!
“哦,这么说来王颛要弃元廷而归大明,重新确立宗藩关系?”
“可朕听说,元廷皇帝可是遣使去高丽,让尔等起兵进攻大明,尔等如此行事不怕惹元廷不快么?”
李密依旧一脸谄媚的笑:“确有其事,但高丽王言辞拒绝了元廷皇帝!”
“我王虽远在高丽,却多闻陛下仁善爱民,是千古明君,想来大明也能退去强敌,一统天下!”
“我王自然愿意与大明交好,特遣臣来使,愿与大明结成兄弟之邦!”
郭天叙闻言眉头一皱,刚才自己还说与北元结兄弟之邦,所谓兄弟之邦,那是国与国平等的关系。
高丽历来都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何时敢自称一句兄弟之邦?
郭天叙内心有数了,北元外强中干,只是装出强横的态度,妄图让自己屈服。
而高丽打的主意却恰恰相反,表面恭谨,实则内心憋着大大的坏。
尾巴翘的太高了,他们固然不愿继续接受元廷的奴役,更奢望在大明深处危机中时抬高自己的地位。
或许打败了爱猷识理达腊的元军,让他们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了,又或许觉得这次大明和其他三方都会大损元气。
高丽面对一个分崩离析,又战乱不止的中原,他觉得自己行了,可以平起平坐了。
“兄弟之邦?朕没听错吧?蕞尔之国敢与中华并立,王颛是觉得朕的大明没有将士了?”
郭天叙一改刚才与哈拉章交谈的故作怯意,而是一展皇帝的威仪。
李密见状内心有些惴惴不安,但他一路走来早就各方面打听了,三路大军都已经做好了进攻大明的准备。
如今的大明在世人看来如同风前烛,雨中灯,就算不亡也要大损元气。
他受命来使,其实和北元心思差不多,在大明风雨飘摇之际,为高丽争点利益。
“陛下,您是大明之主,可现在的大明还未曾一统四海,高丽虽小如今也带甲数十万!”
“我王说,若能和大明结成兄弟之邦,兄长有难,那我王也不会袖手旁观!”
“如若大明皇帝依旧瞧不起高丽,那我王只能深表遗憾!”
李密依旧面色谦恭的说着话,话音也很委婉,但其中威胁的意思,在场人没人听不出。
带甲数十万,这是想告诉郭天叙,如今高丽兵马众多,你若给高丽好处,那我可以考虑帮你。
如果大明不能给予好处,那枪头一转也能进攻大明。
郭天叙闻言内心冷笑不止,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说的太对了。
别看李密态度好的像个勾引你消费的销售,实际上比哈拉章可阴险百倍。
此时刘山武再也听不下去了,而且皇帝也没有像对待北元使者那般示弱,当下就呵斥出声。
“尔等意思就是若吾皇不认高丽与大明平起平坐,就敢起兵来攻?”
“好啊,咱老刘杀了那么多元军,还没杀过高丽人,倒想看看高丽人几个脑袋够咱砍的!”
吴琼也是凤目含霜,敢威胁郭天叙的基本都坟头草三丈高了。
连李善长和施耐庵这样的文臣都眼神不善的看向高丽使者一行,连这种蕞尔小邦的使节都敢口出威胁之言。
即便在人分四等的大元朝,那也没人看得起高丽人。
千年来中原王朝与高丽的关系那是宗藩,说难听点是父与子的关系。
如今儿子居然要和老爹称兄弟了,那老爹也会毫不犹豫的给几巴掌。
郭天叙先挥手阻止了众臣将要进行的喝问,然后淡淡的开口。
“哦?你的意思是,只要朕认高丽为兄弟之邦,高丽王也愿出兵助朕?”
他觉得高丽王不会为了抬下身份,就派个使团来,肯定还有具体的利益。
本来李密被众文武的气势有些压住了,尤其吴琼、刘山武这种无敌猛将散发出来的气势,不是自己这种养尊处优的文官能轻易承受的。
没想到郭天叙居然话锋一转,好像希望高丽能出兵帮大明一样。
他立马就能推测出,郭天叙还是怕了三路来犯,如果加高丽出兵,那大明岌岌可危。
形势如此,作为皇帝那肯定首先想着保住自己的领土和皇位,那他就得看高丽的脸色。
想通了这点,李密的内心也倨傲了起来,不过脸上谦恭不改。
“那是自然的,只要大明皇帝视我王为弟,我王必视陛下为兄!”
“兄长又难,为弟的哪能不帮?”
“中原有句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相信有高丽大军相助,大明必能克敌制胜!”
幸好他还有些脑子,没有把王颛抬到郭天叙兄长的地位。
郭天叙内心冷笑不止,表面却装出点期盼的样子:“如此,朕还得好好谢谢高丽王,不知道朕该如何表示谢意!”
他就是想看看王颛到底想从这次乱局中获得什么。
李密闻言更是惊喜,看来此次出使很顺利,必然能完成战略目的。
“岂敢当得起大明皇帝陛下的谢意,这是我王当为之事!”
他脸色愈发谦恭了,腰都弯下来了,只是话锋立刻转变。
“不过我王曾言,铁岭一地本是我高丽所有,却被元廷强取,等败退元军,还请大明皇帝撤去卫军,还与我高丽子民!”
“如此我王和高丽子民必然感谢皇帝陛下天恩!”
铁岭,不是现代本山大叔口中那个大城市,而是一块与高丽相交的区域,在今在朝鲜西北部,现属辽东行省,刘益率辽东诸州投降大明后,郭天叙在此设铁岭卫。
郭天叙闻言,双眼陡然射出精光,让刚才还侃侃而谈的李密一下子感觉被雷击一般。
“王颛这是惦记了我大明的土地,天给他作胆了!!”
李密被郭天叙陡然增强的气势吓了一跳,刚才还感觉这个大明皇帝不过如此,还对高丽有所求。
原来都是假的,老虎只是假寐,等它睁开眼,就要发出咆哮。
“大。。大明皇帝。。陛下,臣之所请,乃是高丽国从王上到子民的共愿!”
“若大明皇帝陛下拒绝,那我王也只能自己去取了!”
李密虽然有点受惊,却还牢记使命,何况大明境遇如此,空言恐吓也没什么作用。
郭天叙直接站起身来,不过神态却恢复了正常。
“哦,这么说来,王颛这是要进兵铁岭了?”
李密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一副自信的态度:“铁岭被元廷占据近百年,我王只不过拿回本属于高丽子民的土地!”
“大明有中原、江南沃土千里,必不会与高丽子民为一块不毛之地争执!”
“臣出使前,我王已经集结十五万大军,随时准备进驻铁岭!”
郭天叙哈哈大笑,把在场人都笑的有点丈二和尚了。
李密也无法从郭天叙笑声中听出什么,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掩盖听到十五万大军带来的惊慌。
突然郭天叙的笑声戛然而止,转向李密提出一个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李密,你可知我华夏以何为图腾?”
李密有些懵,但还是讷讷的回答:“华夏莫不将龙视为图腾,华夏的皇帝都乃真龙天子。。。”
郭天叙一挥手打断了李密的话,然后盯着他,语气平淡但带着无上威严的开口。
“很好,你现在记住朕一句话!”
“龙身岂可缺一鳞,山河不得让一寸!!”
“回去告诉王颛,本来他就是元廷册封的高丽王,朕为大明天子,该给那张位置换个主人了!”
“那就用他的血,洗干净王位,等着他下一个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