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讲究个有始有终,在搞清楚这灰袍人的身份之前,长安哪都不打算去。
他跟着那一行人,穿过金色大道,踏上了赤尾。
那是通往演武场的路。
“又是演武场?上次那两个流浪汉就是在演武场搞事的,不知这次又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长安如此想着,粉怪二人的形象也慢慢在脑海里浮现,好像那些事都是昨日才发生的一样。
同样的众人围拥,同样的师兄坐镇。
只是这次场上的主角,已是两名三尊宫弟子了。
长安混迹在人群中,有意识地掩着脸,一点点地挤到前面去。
见那台子中央,一个身材挺拔、满脸正气的男人正躬身行礼,一本正经地说:“师妹,承让了。”
而他对面那手持红缨枪的女孩子,则扶着柳腰,喘息急促。
她轻轻摆了摆手,飒飒的笑中带着几分无奈与不甘,“风师兄果然厉害,但下次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看来阿眉师姐还是棋差半招啊。”
“是啊,风师兄这两年的武艺大有精进,咱们这一代弟子中怕是只有我能跟他过上几招了。”
“切,连阿眉师姐都斗他不过,你上去不得让人打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下啊。”
听着一旁弟子们的嘀咕,长安心中甚是宽慰,正想去打个招呼,却听那坐在高台石椅上的精悍中年男人朗声说道:
“还有谁?”
台下鸦雀无声。
“若是无人再敢上台比试,那么本次比武大会的胜者,便是风驰了。”
洪钟般响亮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到场下每个人的耳朵里。
“啧啧啧,中气十足!看来张师兄恢复得不错啊。”长安又眯眼环视起张师兄的四周,都是同样的石椅,却没有人坐。
长安心想,“看来风师兄的这次胜利,只有我和张师兄这两个前辈能给他做个见证。”
就在一切要尘埃落地时,一个男人慢慢走到台上,走到风驰面前,走到大家眼前。
“灰袍人!”
长安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久别重逢的戏码也立刻抛诸脑后,现在怕是只有这灰袍人亮明身份,他才能放心地出现了。
风驰抱拳行礼,“在下风驰……”他迟疑了一下,接着道:“不知师弟是……”
那灰袍人冷哼一声,“师弟?”
“台下何人?报上名来。”张师兄厉声质问,却换来灰袍人轻蔑的目光。
“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他这一言,倒让长安和张师兄都愣住了。
“也罢,反正我来这是为了赢的,而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话音刚落,灰袍人就挺身直去,狠辣的铁爪直逼风驰面门。
风驰措手不及,急忙后仰,又顺势向空三踢。
他以手掌撑地,就似他平日奔跑那样,越踢越快,到最后,竟已踢出残影。
这凶狠的快脚,让灰袍人不再敢轻易接近。
风驰再站起来时,那灰袍人已退至远处,此刻的风驰早已做好全力应战的准备,哪肯放过这不讲武德之人。
他风一般地冲上去,本该当头的一脚,却在中途急转,至其身侧,朝着周身八处连踢数脚。
灰袍人堪堪抵挡后,正要抽身,却觉四周又有疾风吹啸,只勉强瞅见数道残影闪烁。
“果真是风驰电掣,太快了!”长安赞叹着,只看到场中腿影重叠,全都招呼到那灰袍人的身上。
这脚有多快?若灰袍人若强挡某一脚,下一脚可就直接呼到他脸上了。
所以他现已半跪在地上,左臂护着头部,将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右臂则藏在身下,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但他毕竟是被打得跪在地上了,场下的弟子无不连连叫好。
可长安却眉头微皱,因为他发现风驰的速度已愈发缓慢了,而那灰袍人却一直都没有倒下。
风驰连战多场,体力不支,有此情况倒也不足为奇。但这灰袍人究竟是何来头?这么多脚踢在他身上竟都几乎没有作用?
风驰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下一击若还起不到大的效果,自己必输无疑。
就在那一刹那,疾风骤停,风驰忽然停在灰袍人面前,呼向对手的拳早已挥在空中。
这一拳,早有预谋的一拳,着实比先前的脚还要快、还要狠。
灰袍人绝不可能躲过这一拳,他能做的只有接住这即将毁他容貌的一拳。
“小心!那家伙可还藏了一手呢。”长安心中如此想,果然,在风驰出拳的同时,灰袍人藏着的右臂也有了反应。
“糟了,或许要被挡下来了。”
可风驰这拳,于空中急转,极快速地撑在地上,跟着双脚并合,一齐蹬向灰袍人的面门。
这一脚虽已不如那拳那样快,那样出其不意,但从灰袍人准备掏出右臂时开始,就已摒弃掉了躲避的念头了。
先前那一拳他或许能接住,但现在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又让他如何仅凭一只手去接?
事已至此,就连长安心中也忍不住在为风驰喝彩了。
“砰!”这势如轰雷的脚并没有招呼在灰袍人的脸上,而是被牢牢握在了手中。
那是灰袍人的右手,一只用纯钢所制的假手,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握住的原因………
风驰试着把脚抽出,但对方的手就似是把钢钳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现在,场下很多人都和风驰的表情一样:震惊、疑惑、又带着些微的恐慌……
“你……你怎么会?你…你究竟是谁?”风驰剧烈的喘息着。
灰袍人似是轻轻笑了笑,“师侄,你怎的不认识我了?”
“师侄?!”
接着,寒光乍现,剑已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灰袍人单手举剑,优雅且随性。
风驰右肩斜中剑,呼啸着飞出。
长安这才了然,“原来这家伙一直把剑藏在袍子下面,当风驰从背后踢他时,他就把剑斜在背后,便可挡住绝大部分的踢击力,正面亦然,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了。”
“风师侄都快累死了,他却只需在衣服底下挪挪剑,难怪会如此。……等等,风师侄,难道他?!”
灰袍人的剑使得是轻巧又灵动,在将风驰打得节节败退的同时,也能不失优雅。
“这是…冥花神剑!!!”
“不会错的,这就是三年前那蒙面女子对付张师父所使的剑法!”
台下的弟子惊呼着,就连张师兄的脸,现也已蒙上了一层阴霾。
灰袍人剑指着已倒在地上的风驰,得意地笑道,“师侄,三年不见,你进步很大嘛。”
风驰的瞳孔已然放大,“冥花神剑,你…你真的是…长安小师叔??”
灰袍人点头,“我此次回来,就是要夺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的。”
场下的长安噗嗤一下就笑了,“要是面具下的他,也长着一副跟我一样英俊的脸,那我可真得头疼那么几秒钟了。”
“长安?那不是个地名吗?”
“不,那是个人!”
“三年前,长安小师叔去钱塘救助感染了瘟疾的百姓,那一去,就再没有回来过,我们……都道他已死了…”
听着众弟子们纷纷议论,长安便半遮着脸,随口问身旁的弟子,“这场比武的胜者能得到什么来着?那天喝多了我怎么啥都不记得了现在。”
“这你都能忘,本场比武的胜者可以拜入康师伯门下,成为亲传弟子啊。”
长安终于了然,“难怪这冒牌货说要夺回什么…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师兄哼了一声,“你当真是长安师弟?”
“不错。”灰袍人答。
“那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阿眉在下面急道。
“哼,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了。”
说完,灰袍人就收起了剑,面向场下众弟子,朗声道,“还有谁想上来和师叔试试?”
风驰艰难地爬起身,捂着渗血的伤口,神色甚是复杂,但最突出的,还是那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风驰的嘴唇张了又闭,欲言又止了许久,才道,“你既是小师叔,那我就更没道理向你出手了…”
说完,他就郑重地行了一礼,慢慢下台去了。
看着风驰离台的背影,长安感动的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知道风驰本是可以赢的,只是因为见了冥花神剑,猜到了他的身份,才忽然失去战意,以至于输掉了比试。
可负伤的风驰真能战胜冥花神剑?
不,就是十个受伤的风驰也无法战胜冥花神剑。
长安之所以这么想,全因为他知道,那灰袍人所使得冥花神剑是假的。
但这“假”,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他现在就要弄清楚:这个假,究竟假在哪里?又是从何而来?这灰袍人的背后究竟还有谁在作祟?
他需要灰袍人再露几招出来。
现在,灰袍人又一次在台上呼喊,“师叔不会下重手的,众师侄可随意上来过招。”
“我来试试你的功夫!”阿眉提枪欲上,却听灰袍人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场大会应该不允许有人战败两次吧。”
“可……”阿眉虽急,却也只能跺跺脚,无言反驳。
至此,场下彻底鸦雀无声,看来他这假的冥花神剑,还真让一些人不敢再以下犯上了。
长安苦笑,“看来,只能让本尊上去会会他了。”
“不过,我得乔装打扮一下,省的一被认出来,他就不肯再给我表演这假的冥花神剑,透露底细给我了。”
他慢慢退出人群,想找些土涂在脸上,却无意中发现,那个正躲在人群后呼呼大睡的青袍道士。
此刻四周忽然安静,这道士便忐忑地睁开了眼。
长安心中狂喜,连脑子都变得灵光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呼喊道,“汪道长不是说自己本领滔天,可以把那长安师叔按在地上锤的吗?”
此言一出,人皆哗然。
“是啊,是啊!他昨天还给我说呢,什么…可惜长安师叔已不在了,否则自己每天都能把他当球踢的!”
“对啊,对啊,现在长安师叔就在上面,你小子还不赶紧去!”
这效果真是出奇的好,不知是因为这一切本就是真的,还是因为汪小凡的仇人太多。
总之,这“一人呼,万人应。”的场景是如愿形成了。
长安心想,“看来我是猜对了,但我没猜到的是,这龟儿子竟然每天都在说!!!”
本来置身事外的汪小凡,忽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此刻当然是一脸的懵。
他左瞅瞅,右看看,最后只好叹上口气,捡起地上的拂尘,拍了拍身上的土,在众人的推搡下,去到了他最不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