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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在继续,高高的楼台在缓缓向前;豆大的汗水顺着光滑的脊背跌落入泥,抬着楼台的人们步伐仍然坚定。四周都是大片的农田,土地还没有完全化冻,原本是播种的季节,可连年动乱使得这些农田一片荒芜,干裂的土层中挤出来一丛丛青草,在春风的吹拂下竟显出了一股萧索的意味。

楼台前进的方向有一片烂泥,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倒在烂泥里生死不知,他身边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正在拼命拽着少年本已破烂的衣服,想把他从烂泥里弄出来,可小小的人儿能有多大的力气?任凭她如何使力,少年的身躯仍然紧紧陷在淤泥中无法搬动分毫,巨大的楼台如同大山般压顶而至,小丫头急得哇哇直哭。

安靖心中一紧,刚想叫停队伍,却发现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死死捉住,回头一看,是小黑,她一向清亮的目光中有一丝雾气在萦绕。

“停!”,安靖一摆手,巨大的楼台轰然静止:“你过去看…算了,还是我来吧。”

安靖本来想叫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个瑶女去帮助对方,可看着小黑略带乞求的目光,安靖一声暗叹,还是决定自己前去查看。

安靖一步步走下高台,小丫头的哭声越来越响亮,盯着安靖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可她的小手仍然死死地拽着少年不肯松开。

安靖怕吓坏小丫头,只得摘下了自己的蒙面黑巾,尽量冲着小丫头展现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小丫头这才止住了哭声,可是一双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安靖,充满了警惕。

“他是你哥哥?我过来看看他好不好?”

小丫头看着安靖,又茫然的扫视了一眼四周,原本散布在田野上的饥民时刻都已经躲得老远,眼前只剩下了这支奇怪的队伍和这个冲着自己微笑的少年。小丫头想了一想,只得茫然的点了点头。

安靖走向泥潭,污泥没过脚踝,将安靖精致的黑袍弄得一片污浊。安靖艰难的走近了少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从污泥中拔了出来,抱到干爽处探了探鼻息,发现少年的呼吸非常微弱,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他身上有伤口,只是瘦得皮包骨,他这个样子应该是饿的,安靖不由得再次心中一叹。

“救哥哥,救哥哥…”,孩子的感应异常灵敏,安靖心中的怜惜似乎是被小丫头捕捉到了,她大着胆子扯着安靖的衣袖哭求,安靖的衣袖上立即留下了两个小小的掌印。

“我卖掉我自己,求求你,救哥哥!”,小丫头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并且扯了一根野草插在了头顶。

安靖心脏像是被人锤了一锤,有些恼怒的伸手扯掉了小丫头头上的野草,先是掰开少年的嘴喂了一点水,拿出一块糖塞了进去,然后又拿了一块糖塞进了小丫头嘴里。小丫头猛的一惊,但当她尝到嘴里的甜味后便马上平静了下来,贪婪的吮吸着糖块。

“我救了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就跟着我!”,安静心中的怒气未消,有些霸道的宣布道。

小丫头眼神一亮,先是看了看安靖,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少年,再一次环顾四周,最后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那好,你俩跟我们走”,安靖一手抱起昏迷的少年,一手牵着小丫头走到了楼台跟前,先是把少年放在了楼台台阶上,然后又把小丫头抱了上去。这兄妹俩显就是一双孤儿,既然遇到了,就带走吧。

安靖安置好少年,嘱咐小丫头不要乱动,刚刚想登上楼台,却发现衣角被少年扯住了,原来少年已经醒来。

“求求你,求你救救小虎,救救小壮,还有狗子,小兰……”,少年的气息很虚弱,可是眼神却焦急万分。

“他们人在哪里?”,安靖心中一动,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附近,就在附近的泥地里,他们怕我们逃走,就将我们埋起来……”

卧槽!

安靖怒火狂飙,冲下楼台飞奔到附近扯开了一片荒草,荒草后的景象让安靖目呲欲裂,两个六七岁的少年也被半埋在了泥土中奄奄一息,他们的头上堆了些荒草掩盖,远远看过去还真很难发现!

“救人!都给我过来救人!”

安靖狂怒,一边疯狂的扯开荒草,刨出泥土,一边呼唤所有人救人。

百越青年立即停止歌舞开始四散寻找,楼台也被放落下来,两百多名百越壮汉也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六十四个!大家在周围的草丛中,整整挖出来六十四个被半埋着的少年,每一个都是奄奄一息!

安靖心中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致,每当挖出一名少年,安靖就会一言不发的过去检查,亲自喂水喂糖,按压心脏,甚至人工呼吸,可忙碌了半天,还是有整整十七名少年没有抢救回来。

就在安靖蹲在最后一名死去的少年身旁,痛苦得双手插入泥土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我们无意冒犯巫神,但你们也不能抢走我们种下的孩儿果!”,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在不远处响起。安靖站起身来,穿过挡住他视线的百越部众,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也看清了眼前的形势。

不知何时,楼台前方已经聚集了大约两千人,他们基本上都是成年男子,虽然大多也是衣衫褴褛,可他们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狂暴与危险的气息;这群人手上拿着各式武器,说话的那人明显就是他们的头领,他手握长剑,身上还套着半副铠甲;这些人已经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安靖他们围在了正中。

安靖扫视了一下四周的人群,脸上的冷峻却很快被温和的笑意所替代。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是什么人?”,安靖的声音出奇温和。

“我叫刘俊,我们是荆州刺史军。这位百越大人,你们从这里过我们没意见,我们也很敬重巫神,但这些都是我们种的孩儿果,你们如果全部拿走了,我们就要挨饿了。这样吧,留下一半,另一半我刘俊做主送给你们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荆州刺史军,刺你玛个壁!

“哦,那如果我要全部带走呢?”,安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那就怪不了我们了!”,刘俊的脸上露出狞笑:“你叫一声百越大人是给你面子,不给面子你们就是南蛮子!想将孩儿果全部拿走?就算我答应,你问问我身后的兄弟们答不答应?!劝你们识相些,你们不过三四百人,我们数倍于你,还有很多兄弟在更远的人群中看热闹呢,你们要是真的不识好歹,嘿嘿!”

刘俊看着百越的队伍,贪婪而危险的眼神在那些百越年轻女子身上不断扫视,他身后的人群也发出了阵阵哄笑。

虽然安静整出的场面非常宏大,但刘俊并没有把安静他们放在眼里,主要是来自百越的蛮子他们见多了,以前他们就经常欺负出来交易山货的南蛮,这些人老实得很,就算被欺负了大多也只敢忍气吞声,刘俊甚至还因为一张熊皮杀过两个南蛮子。

如今,荆州府外的粮食早就已经半点不剩,饥饿和贪婪已经让他们泯灭了人性,丧失了理智,如果不是安静他们的排场实在是太吓人,他们早就已经动手了,哪知道这些南蛮子还真不识趣,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可是刘俊并没有得意多久,他猥琐的狞笑就永久的凝固在了脸上。一支羽箭从高台顶端发出准确命中了他的眉心,尖锐的箭头贯穿头颅后又从后脑勺穿刺了出来,紧接着几声高亢的鹰唳响起,两只巨大的老鹰从天而降,四只钢爪抓住刘俊的肩膀,刹那间带着他升上了十多米的高空,然后将他如同一床破棉絮般扔下,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杀了他们!杀光他们!”,高台上的小黑已然暴走,用巫语高声喝令,小黑发出命令的一霎那,百名身穿黑袍的巫神军已经挥动着弯刀冲入了人群!

血浪冲天而起!

“杀!”,安靖早已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抽出弯刀就冲向了前方,安三大惊失色,带着几个苗人战兵赶紧护在了他的身旁。

一切发生得太快,包围安靖他们的所谓荆州刺史军哪能想到这群越蛮居然如此彪悍,毫无征兆的就大开了杀戒,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地上已经留下了两百多具尸体。

鲜血眨眼间染红了田地!

荆州之地一片混乱,百姓没了生计,流民四起,饥民遍地,这些荆州刺史军说白了就是一群相对比较凶残的流民而已,他们平日里聚集在一起最多也只能欺负一下周边的饥民,面对巫族精锐的绞杀,又哪里有还手的力气?

荆州刺史军如同割麦子般一片片倒了下去,等到剩下的百越青壮也加入战斗之后,他们早已是溃不成军,只是呼喊着向四周溃散。

可是,刚刚见过了惨状的安靖和百越族人又怎么会放过他们?黑袍飘舞,银刀翻飞,如同浪潮蔓延,追着溃散的荆州刺史军一路砍杀。

血流成河,哭声震天!

荆州刺史军成片栽倒,还没等他们退入人群就已经被斩杀了大部分,少数几个跑进远方围观人群中的荆州刺史军也是接连发出了惨叫,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对他们下了死手,可见坏事做多了,总会迎来报应。

战斗刚刚开始就已经快结束了,一百巫神军杀得最多,几乎一半荆州刺史军死在他们的弯刀之下,剩下的不是被百越部众斩杀,就是洇没于围观的饥民之中,极少数幸运的漏网之鱼还被在空中逡巡的雄鹰盯上,雄鹰俯冲而下,啄瞎了他们的双目后又将他们拖出人群,接着死在了乱刀之下。

两千多荆州刺史军尽皆伏诛!

百越使团每个人都杀成了血葫芦,大家的胸口仍在剧烈起伏,这并非因为劳累,而是胸中的一口恶气仍没有出尽!善良淳朴的百越人一向都是守望相助的,何曾见过这种人吃人这种惨剧!?

微风吹来,浓郁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安靖命人将逝去的十七名少年草草安葬在了田边,又将两千枚头颅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少年们的墓旁,堆成了一座恐怖而狰狞的京观。剩下的四十七名一息尚存的少年全部被安置在了楼台上。大队再次出发,可这一次百越的青年男女们再没了歌舞的心思。

汗水滴落,这一次是血红色的,以至于队伍后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色印迹。

队伍中,一个瑶家少女一边走一边抹着泪水,安靖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就是这个瑶家少女,紧跟在身后杀入了敌群,身姿曼妙但出手狠辣果决,转瞬间就带走了数条人命,可现在的她却哭得最伤心。

浑身的血腥将神秘与浪漫驱散的一干二净,狰狞的高台镇压着漫天的肃杀之气!可是,跪拜他们的百姓却越来越多了,有些大胆的孩童甚至挣脱了父母的怀抱,跑到队伍旁边好奇的看着衣着鲜艳的百越部众,丝毫不畏惧他们腰间鲜血还没有凝固的弯刀。

大人们瘦骨嶙峋,孩子们面黄肌瘦,每一个人都是衣衫褴褛。

那个流泪的瑶家少女,每次见到有孩子们走近,就会从她的兜兜里掏出几枚鲜艳的果子塞到孩子们手中,一路走,一路塞,很快她带的果子就分完了。安靖知道,这些果子就是少女这几天的口粮,分掉了她也就没得吃了,但少女没有丝毫犹豫,到最后她甚至还拔下了头上唯一的那支银钗,将它塞到了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母亲手中,那支银钗很可能就是少女为数不多的嫁妆。

其他的人也同样如此,很快就将身上的食物分了个一干二净。

“不能这样啊,还有好多天呢,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安靖的心痛得厉害,想要阻止他们,可劝说的话却哽在了喉咙硬是无法说出口。

百越部众的善意飞快的感染了饥民,道路两旁跪拜的人越来越多,哪怕百越部众再没了食物可以分发,他们仍然拜倒在尘埃中久久不肯起身。

高台上的安靖蓦然发现,他们的队伍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庞大了,饥民们居然跟在了队伍后方,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

安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跟着他们又能如何?他们自己的食物也分发干净了,身后的人群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就这么一点微弱的希望,却让他们拖着沉重的身躯茫然的跟在了队伍后面。

安靖回到了高台顶端,小黑的目光焦急而愤怒,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饥民的惨状深深震撼了小黑,他们晋人的身份也没能淡化小黑心中的善良。队伍中的情况小黑很清楚,他们自己也没有吃的了,又要拿什么去救助这些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人们?

小黑还牢记着安靖的嘱咐,不能随便动作也不能随便说话,她只能用复杂的眼神祈求着安靖。

安靖单膝跪在了小黑面前,借着袍服的遮盖紧紧握住了小黑冰凉的双手:“不着急,不着急,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小黑咬紧了嘴唇,两行热泪终于滚落下来。

小黑的眼泪绝不能被人看见,安靖就这么静静跪在小黑身前,直到眼泪被风干,才拍了拍小黑的手背站起身来。

安靖深吸一口气,队伍后方的人群越聚越多,如同行尸走肉般簇拥着缓缓前行;再转身回望,荆州府高大的城墙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呵呵,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滚犊子吧!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