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从苍山楼出来,其实我并不确定高二爷是否还能压的下覃喻,但我也没别的能做的了,只能赌最后一把,让他拖覃喻哪怕几天,也能让辛辞有喘息的机会。
“放心好了,高雩闵和高保义狼狈为奸这么多年,高雩闵手上他犯罪的证据多了,甚至足够把骨灰从海里捞出来打的更散一点。”侯叔叔在身侧无所谓的轻笑道,忽然想到什么又猛地拉下脸来:“哦对了,小姑奶奶,我刚给你比五个手指头意思是他还能活五个月,五年,你怎么敢说的啊!你敢说我都不敢治,你瞅着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没有?当我阎王爷啊,想活多久我就给他划多久阳寿的吗?”
“我那不也是希望他……更自信一点嘛,怕说了五个月他当场就闭眼了,我刚说高则槐还活着他就快蹦起来了。”我嘟囔道,回过头又冲侯叔叔躬了躬身:“今天真是谢谢您能来了,我知道您一向是明哲保身的,为着我们家掺和了那么多本不必理会的事,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侯叔叔爽快,一摆手随意道:“嗐,这算什么事,好歹我跟你老爹兄弟一场。”
“那也得是侯叔叔重情重义才会帮。”
“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忙,你比你老爹强,我帮他忙他从来不说谢谢。”
“我爸不善言辞,不管怎样,还是替他给您道个歉。”
“唉,还是小姑娘嘴甜,我媳妇生的这个要是个姑娘就好了,我就儿女双全了。”
“儿女都好,不过还是希望侯叔叔得偿所愿。”
“两家都这么熟了,这些客套话不用跟我说,叔听着耳朵怪别扭。”
“嗯。”
“你就直接说,我儿子什么时候方便去你家提亲就好了。”
“嗯——嗯?!”
走了半路,忽然从一个客套的话题到了奇怪的方向,我发愣的功夫,封适之倒先我一步反应过来,刚喂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咳嗽了好久,凑到我耳边憋着笑低声问了句:“我的小姑奶奶,家里到底几个姑爷啊……”
“暂时你后面没排着别人了。”我一个白眼翻上去,封适之不吱声了,再吱声下一步就是老实从了我,他恨不得钻到犄角旮旯躲着去,噎上了封适之,我又转头回去冲着侯叔叔极无奈的苦笑:“侯叔叔,向阳早就不喜欢我了,我俩就是好朋友,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还老惦记我干啥呢……”
侯叔叔同样摇了摇头,说到此事又揪心又惋惜:“甭提,我看着默念啊,对我们家向阳是没什么心思,强迫就更无聊了,我们家不干那档子事儿,再且我就直说了,我看那孩子没你顺眼,嘶——我儿子娶不到朱砂痣,娶你他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好歹我儿子喜欢了你九年、是初恋呢,你说咱两家都这么熟了门当户对的,你小时候还是我和我媳妇看着长大的,跟向阳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这不挺好的么。”
“两个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在后续的相处中不是也看出来了嘛,我和向阳的性格不适合做夫妻,而且,他肯开口的、喜欢的一个人就是发自内心的,他很真诚,放弃我,是因为我订婚了,确实不该再有别的念想,他接着往前走,这不是又遇上他真心喜欢的人了嘛,感情的事,也不能妄下定论,左右向阳和默念现在才刚刚开始,默念也挺黏向阳的,说不准儿,会日久生情呢?”
我说着,不由得又想起默念的过往,其实并不晓得向阳的家族会不会接受默念,这种事情,我也确实不好劝着,纵使,默念是属于受害者的。
我长长叹了口气,匆匆躬了躬身:“总之不管怎样,我尊重向阳的想法,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更希望他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长长久久,安安稳稳的,但我确实不是良配,何况,我还在孝期呢侯叔叔,实在没心思谈论这些事情……”
“我就开个玩笑,看你这孩子认真的。”侯叔叔淡笑笑收了话,瞧着我莫名就多了分怜悯。
其实早就知道,我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就算是此番和高家退婚,以后要么是接着联姻,要么就是留在家里了,联姻的可能性不太大了,我不敢轻易丢下家里的事情出去,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提出让我出嫁,大可能就是留家招赘,叫我在默读或者封适之之间挑一个。
长辈们虽然还没有明说,但基本就这样定了,我再不愿意,顶多家里再退一步,让我从其他适龄的掌事中挑一个,我要是真掌不了权没用了,嫡系不能两辈没落,就只能指望我的孩子。
“得了,早点回家吧,你的身体不能这么长期的硬耗着,多休息。高家的事不会很久结束的,你看覃喻,就算恨高保义再狠,她也没有在高保义去世之后损他的名声,没有申冤,说明她还是在乎她父亲的,不会让他死后被公家追查,且就算不是为了高保义,覃喻手上也没那么干净,吐出来高保义迟早也会扯到她,被公家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会收手的,至少在高雩闵活着的这半年里,她没法妄动,这小半年也足够高辛辞翻身了。”侯叔叔拍了拍我肩膀,眼神又示意后方的封适之:“去把车开进来吧,入秋了有点冷,别让你家小姐吹着。”
封适之点了点头,随即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又往车库走去。
等人没影儿了,侯叔叔才从包里拿出一份鉴定报告来,神色凝重的抬了抬下巴示意。
这也就是梁森和澄澄的鉴定报告了,早就猜到的事情,非要再证明才安心,他俩是堂兄弟没错的,那样也就说明,梁森真是威廉的儿子,我的亲堂兄。
我眼睛一酸,却是流不下泪来,抽了抽气竟挤出一个笑,让侯叔叔放心似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叔叔,我会好好平衡家里的关系的。”
“这是你家事,我就不掺和了,不过还是建议一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时时,你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很窘迫了,不要惹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梁森,不要挑战人性,你要知道,他纵使在你身边再讨厌威廉,那是他从你的角度看的,但要是反过来,他知道威廉是他的父亲,从威廉的角度再看呢?傅家所有人都背叛了他,他的报复合情合理。梁森对你很好很忠心,他亲口跟众人说你就像他亲妹妹一样,可你的对立面是他找了将近三十年的父母啊,这就不是小问题了,另外,他知道的你的事可太多了。”侯叔叔拧着眉头道。
“我明白的。”我依旧是空洞的点头,抹了把眼泪,泪水没感觉到,只有眼角被纸巾擦到火辣辣的疼。
封适之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侯叔叔打了个结语便离开,回家的路上默念打来电话,除了关心我失踪回来的事情之外、就是早早预料到的关于江以南的事情。
默念希望我可以对江以南好一点,她手术后需要休养,为了不让她担心,我自是满口应下,可实际上,我连怎么面对都没有想好。
失踪的这几天里,江以南已经住进岚山院了,二叔特意挑了一间离我房间近的屋子给他住,这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回屋前碰上,他在走廊里等着什么,黑漆漆的环境里倚着墙壁鼓捣着打火机,火舌噗呲燃起来,停留在苍白的面庞前,短暂的照亮。
有的人身处黑暗,却奢求光会为他停留。
“早点休息吧。”我终究还是停下脚步道:“二叔跟我说,你病了挺长一段时间了,需要休息。”
他说不出话来,猛的回过头,也只能远远的、眼巴巴的望着我,据说他嗓子出了点毛病,暂时是不太方便说话了。
他有想向我走过来的意思时我便离开了,回了房间狠狠闭上门,却也因此吵醒房间里的另一个灵魂,澄澄也在等我,在沙发上沉沉的睡着,我来了才醒,我到了跟前,便坐正了紧紧搂着我,额头贴在我小腹前。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扶着他肩膀分开距离:“怎么了,这么晚了不去休息,成人礼不是就在这几天了么,最近很忙吧?”
“姐,我不想办了……”澄澄重新靠在我怀里小声哭着,大概是忧思过度,我摸着他额头,擦去汗水之外还有些发烫,他仰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我:“我们不是还在孝期么,也是有足够的道理可以取消的对不对?”
“澄澄,到了这个位子上,你又不是不晓得,过生日从来不是日子到了你想要过生日了,是外面的人需要你过生日,说到底,就是个契机而已,我名分现在离开长房,你就是长房独子,成人礼是必定要大办的。”我一面安抚澄澄的情绪一面说:“不说津海,就单单只是临江,我们手里捏着省里将近六成的衣食住行,就算是老傅不在了,我们家的产业还在,不少人等着和你结交呢。”
“可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我觉得那天会发生什么控制不住的事,我担心……”
同样的预感,可对未来的再恐惧,却也不能把时间停留在此刻。
我拍着澄澄的后背,无奈的叹了口气:“世上不可控的事情多了,问题总要来,哪怕不会是那天也会是将来的某一天,与其把恐惧延长,还不如做好准备,早结束早放松,别怕,姐姐会陪着你。”
话是这样说,但恐惧是最磨人的情绪,当它被察觉,就会拉长延伸,放慢时间,作一只黏腻恶心的蜗牛,顺着人的手臂慢悠悠的一步一步翻开衣物,爬上心口,又在心口爆开,尖利的碎片撕裂皮肤,粘液堵上伤口——窒息般的难熬。
我们又恐惧着什么呢?
突然的踏空,没了曾有压迫曾有不满却也坚实的后盾,极尽喜爱着他的温暖却不愿承担后果,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贪婪,总之这个后盾失去之后,除了经济上需要接手的事情,第一个闯进我们生活的也就是婚姻了。
恐惧的是预感,真正面对的那天,好像也就那样,江以南拿着订婚的钻戒单膝跪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需要做的不过是承受着高辛辞在旁灼热的目光,站直了,面对,抬起手,顺从着带上戒指,最后跟新的未婚夫抱一抱,听着耳畔轰鸣般的祝贺与巴结,就这样。
一个以我为女主角的盛大的求婚,千言万语不足以当时三分浪漫,却是不需要我笑的,多贴心?
强迫的笑太难看了,倒不如没有。
江以南万字情话不晓得说了多久,感动哭了多少人,他将郑琳佯曾经输出去的华琼双手奉上给我,说是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不爱的人也晓得他有多上心的。
该走的流程完了,即使我并没有给到他任何情绪价值,他也并不为难我,老老实实的放我走了,我回到酒宴上,高辛辞的身影望不到了,我便漫无目的的在厅里逛,偶尔跟老傅曾经的合作伙伴喝杯酒,渐渐有些头疼,就找了个角落独自坐着去了,耳边清明一会儿,不久却听到附近有人打探我行踪的声音。
“请问,有见到傅小姐去哪里了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传进耳朵,我仰起头,声音的主人是程筱蕊,对视的一秒便也明白,她早就看见了我,多余一问是她不敢过来,那话不是问别人,是来提醒我的。
我点点头算是行平礼,她才拖着长礼服,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踏步过来,我伸手请她坐下。
“程夫人找我有事吗?”我略带着疲惫问。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简单跟傅小姐聊聊吧,我听说你跟辛辞分手了,还是很可惜,以后不能做一家人的……”
程筱蕊说话磕磕巴巴的,眼瞧着是心虚了,我跟她从来也不熟悉,就算真是上一世我嫁进高家的情况,辛辞和高寒熵的关系没那么好,到后来站在对立面,我跟她就基本话都不说,更别提好感一类的,是不是一家子就更不重要了,显然她就不是跟我瞎聊天来的了。
别是来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