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三娘喜静不喜闹,她的偏院是风家最为幽静的地方,而宇文境为了离风三娘近些,竟然在一梦崖凸起的石壁上,搭了间简陋的小木屋。
这件事风家上下都知道,风家三长老宇文境对风三姑娘痴心一片,但两人谁都不提这事,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直到魏家二公子魏毅明的出现,宇文境这才慌了神,他本以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但显然风三娘没有接受。
今日风四娘出嫁,风三娘是可以出谷观礼的,心爱女子嫁与他人,宇文境知道魏家大公子定然不会坐视不管。若是风三娘真的心悦魏家二公子,怕是要与风四娘一同离开,那今日就是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四姑娘,你醒了吗?我有事与你说。”宇文境边说边扣响房门,将手中的竹篮藏在身后。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
风三娘一袭青衣,缓缓从房中走了出来,今日是风四娘的大喜之日,风家也为她准备了喜庆的锦服,但她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换上了平日常穿的青衣。
“今日风家送亲,三娘是否要同去?”此时的宇文境没有半分犹豫,心中焦急,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风三娘愣怔了下,她头一次听宇文境称她为“三娘”,如此亲密的称呼,只有风家人才会那么唤她。
宇文境见风三娘没有答话,知道他这一问是多此一举了,便自嘲地笑道:“我这话问的有些多余,哈,四姑娘出嫁你自然是要去的。”
风三娘垂眸微微点头,她其实不想去见四妹,绝食半月未见母亲风玥棠改变心意,她很是绝望。风三娘明白母亲的心意已决,昨日还下了令让她今日来后殿送亲,她自然不敢违背。
气氛突然不自在起来,宇文境将手中的竹篮拿出,推到风三娘面前:“这是我煮的米粥,你趁热吃些。以后别做伤身子的事,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宇文境说着说着逐渐哽咽,若早知道是这么的结果,他才不会守那些狗屁的门规家法,定要与四娘说出自己的心意。
“宇文长老要去哪儿?离开风家吗?”风三娘看出宇文境的不对,柳眉微微皱起,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宇文境哪儿都不去,是三姑娘要离开了……”宇文境实在说不下去,将竹篮塞到风三娘手中,只留下落寞孤寂的背影。
风三娘半晌都没缓过神来,今日的宇文境与平日太过不同,她从未说要离开风家,难道张平的计划被宇文境发现了?
“不行,我得问清楚。”风三娘看了眼手中的竹篮,决定先把这碗粥吃了,这毕竟是宇文境的心意。
风三年进了屋把米粥拿了出来,端坐在桌前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味蕾。她自小体弱,每半年都会大病一回,每次喝下苦涩的汤药她便食不知味,唯有这碗米粥让她胃口大开。
风三娘十五岁以后,风玥棠逼着她炼了些体修的功法,倒是让她的身体强健许多,她已经二十年没有卧床养病了。
细算起来,风三娘已经二十年未尝这米粥的滋味,但她仍清楚地记得那米粥的甘甜软糯,是这米粥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卧床之日。
“原来这米粥是宇文境做的,算起来二十多年前他也只有十二三岁,竟然会用心地为她做一碗米粥,还真是感动。”
风三娘低声呢喃着,第一次感受到宇文境对她的痴心,再想想今日宇文境对她的真情流露,难道宇文境真的钟情与她?
风家上下都说宇文境在意她,她却傻傻地认为那是兄妹之情,如今看来已然不是......
躲在暗处的王渊亭早已按耐不住,眼看魏二哥的心上人就要被人抢走,他若再不现身怕是没机会了:“既然三姑娘知道宇文境对你的付出,你当如何选择那?”
“谁?”风三娘被突然传来的男子声音吓到,猛然地站起,警惕地看向房间的各个角落。
王渊亭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在风三娘的面前,拱手道:“失礼了,我是魏家的人,四姑娘托我给你传个话。”
王渊亭言罢,从袖中将昨晚风四娘给他的信物,一只毛笔,递到了风三娘手中。
风三娘将毛笔接在手中,细细辨认,柔软白皙的羊毛笔头,笔杆上刻有桃花的纹路,正是她四妹的羊毫笔。
她抬眸看向突然出现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沉稳老成的感觉,但他嘴角含笑的神态,又显得他飘逸洒脱。
“你真是魏家的人?”风三娘不是很相信王渊亭的话,事关四妹一生幸福,她又无法与风四娘对峙,还是要谨慎些的好。
王渊亭点头,将晏月宗的鎏金腰牌拿给风三娘看,风三娘看到“晏月宗”三个字,这才信了他是魏家的人。
“是魏毅言让你来的吗?”风三娘嘴角微微勾起,她就知道魏家大公子不会放弃四妹,之前匆忙出谷定是去想法子了。
王渊亭摇头,郑重回道:“在下王渊亭,是栾长老派我来此接你们出去。三姑娘若是想一同离开,我们晏月宗有那个能力。”
“不,我不想离开,这里怕是有什么误会。”风三娘神色显出些许慌乱,不似方才的镇定自若。她起身走到一处角落的柜子里,打开最里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不大的木盒来。
“拜托你把这颗珍珠还给魏二公子,三娘恐怕要辜负魏二公子的一片心意了。”风三娘说着,将木盒递道王渊亭手中,眼中坚定不似作假。
王渊亭听得真切,看来魏毅明是单相思了,他接过木盒,手掌张开,将那珍珠暂时存放在储物戒中。
话已言明便不再多留,王渊亭拱手辞别:“王某明白,三姑娘保重。”
风三娘微微点头,看着空空的抽屉她的心舒畅了许多,既然魏家二公子的东西已经归还,四妹也安排妥当,她便再没有与魏二公子见面的必要。
她展颜一笑,将那碗米粥吃得干净,换上那身梅花纹锦服,往宇文境的住所走去......
——
后殿内。
风玥棠拉着风四娘的手,眼中闪出一丝不舍,一恍三十年过去了,她的小女儿也长大了,嫁人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凉州城虽离幻情谷不远,但这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忍不住开口叮嘱道:“那李家不比我们风家,凡事三思后行,不可鲁莽行事。风儿啊,小四还是太嫩了,你要多帮帮她。”
“风儿会的,母亲放心。”风娘子应声点头,双唇抿紧,对风四娘深深点了下头,她知道风四娘今日离开幻情谷,这一别便是永远。
风四娘瞬间会意,泪如雨下,那泪水藏着对风家的怨恨、对家人的不舍,还有对母亲的愧疚。
风三娘站在一旁默默地拭着泪,她与风三娘是亲姐妹,自小一起长大,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四妹了,她的心就如被妖兽撕扯一般痛。
“我的孩子......”风玥棠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四人彼此拥抱告别,一炷香后,这才慢慢止了哭声,渐渐分开。
风玥裳反手抹去眼泪,又开始唠叨起来:“李家是凉州首富,这凉州城主是个什么人,想必你们是知道的。能在狠绝之人的眼皮底下,把生意做得这么好,还是有些能耐的。可惜,凡人的身躯衰老得快,李老爷近六十,这么大的家业他是撑不住了。
李大少爷的性子也不了解,既然凉州城主都与他联手,可见此人心机深沉,不是个好惹的主儿,风娘子做得没错,这种人我们风家暂时惹不起,只是委屈小四了。”
风四娘没有答话,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只盼着王渊亭将替嫁之事与张平安排妥当,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我们风家女子当家,不易啊!这有人当面子,就有人当里子,聪明的人不会互相拆台,而会互相补台,风家的人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玥棠看向风娘子和风三娘,似乎是在说两人近日在风家的表现。
风娘子对这话分外熟悉,她自小就知道这所谓的利己之道:聪明人的利己之道,不是非要太高自己,谋求面子上的好看,而是会权衡利弊,放大各自的优势,成就他人,也就成就自己,从而谋求利益的最大化。
“把面子撕掉了,里子渗出了血,也得是面子兜着,若是兜不住,那就是毁派灭门的大事。”风玥棠言之凿凿,但她却忽略了联姻最重要的一点,你就是女儿的幸福,她甚至都没问风四娘一句愿不愿意。
其实风玥棠是不敢问出口的,她知道风四娘心里装的事魏家的大公子,风四娘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知道......
带着深深的内疚和亏欠,风玥棠看着风四娘身穿喜服,离开了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