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阳光射进屋内,床榻上躺着一白衣男子,只见他微微偏头躲开刺眼的光亮,紧闭多日的双眼终于睁开,苍白许久的脸颊今日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吱嘎!”
房门被晏月漓轻轻推开,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抱在怀中的白色内衫放在床尾。
本想就此离开,但看到男子红晕的脸颊,晏月漓心中一喜,甜甜的笑容慢慢挂在脸上,不自觉地坐在床沿边,细细端详起他来。
“剑眉星目,面若冠玉,长得还真是俊俏,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晏月漓看得出神,不由得感叹起来。
而此时熟睡的男子其实早已醒来,听闻的一女子这般不知羞地称赞他,耳根立马通红,他慌忙将身子转到床内的一侧,只将后背留给了晏月漓。
“嵇北辰!你醒了为何不言语?耍我很开心吗?”晏月漓恼羞成怒,抓起床尾的衣衫就往他那边扔了过去,原来被人戏耍是这般感受。
“我......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刚好......”嵇北辰急忙坐起来解释,可话还未说完,抛出的衣衫已经飞了过来,直接甩在了他的脸上。
等他拿下脸上的衣衫,再抬头看向晏月漓时,佳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嵇北辰盯着紧闭的房门,摇头叹气,此女子的想法真是难以琢磨,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世俗之事。
嵇北辰已想起所有的事,这身子也好得八九不离十,心中生出了离开的想法。这段时间是喜是悲,是好是坏都已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就当是星河清梦,似幻似真,是时候醒来面对现实的惨淡了。
正想着房门再次推开,鬼医冢弟子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对嵇北辰微一拱手,便退了出去。
心中既已决定,嵇北辰也不再犹豫,起身换好干净的内衫,端坐桌边,随便吃了几口桌上的饭菜。
这饭菜看着简单,味道倒是不错,尤其是罐子里的菌菇药膳鸡汤,更是鲜美无比。
饭罢,嵇北辰在柜子里翻出一件宽大的靛青色袍子,没多想就穿在了身上,正要辞行离开,就听见门外有人走近。
“贤侄,这就走了?”只见一白须老者推门而入,嵇北辰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鬼医时无计。
“时老前辈。”嵇北辰连忙躬身行礼,虽不解时无计为何昨日厉言将他禁语,但全无半点怪罪之意,仍是对其毕恭毕敬。
“你还真是憨厚,墟海果真没选错人。”时无计摸了摸下巴上的白须,摆手示意他坐在对面。
他对嵇北辰很是满意,现如今的青年才俊都自视甚高,这般谦卑有礼之人还真是少见。
嵇北辰微愣了下,随即心中泛起涟漪,低声问道:“时老前辈与家师相熟?”
两人对坐在桌边喝茶,时无计摩挲着茶杯沿,漫不经心地回道:“老夫与墟海真人,此前确有交集,勉强算是故交吧。”
时无计回答得不情不愿,言罢似回忆起往昔之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开来。
时无计刚想于嵇北辰说其结丹之事,就瞧见他身上穿的那件蓝袍,不禁失声言道:“这袍子,怎会在你身上?”
这袍子乍一看与道服极其相似,细细看去却甚是不同。寻常道服只有简单的纹饰,而这件蓝袍的领口和腰间,绣的是精致典雅的金丝莲花纹,料子看着不起眼,却是南琼彩云坊的锦缎。
嵇北辰自然不识这衣衫的贵重,只想换下他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白袍,待来日有了衣衫定会归还,这才他直接将蓝袍穿在了身上,倒是格外合身。既然时无计如此在意,他自当立马归还才是。
“唐突了,本是想向时前辈借几日,我这就脱下来还与您。”嵇北辰起身行礼,以示失礼。
时无计泯然一笑,抬手摆了摆,言道:“既如此,你穿着就是,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既然嵇北辰已记起旧事,时无计此时也不再藏着掖着,虽不知嵇北辰为何之前会称晏月漓那小丫头为师尊,但眼下嵇北辰口中的师尊定是他的至交好友——沧墟派掌门墟海真人。
时无计诚然道:“你既然全都记起,老夫就直言了。虽剑心破损,但也不是无法凝气结丹,只要另修别门功法,重塑剑心……”
话未说完,嵇北辰躬身行礼将其打断,低声言道:“时前辈不必说了,我不会背叛师门的。”
时无计有些心急,没想到嵇北辰还真是一根筋的人,只好再次规劝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再次结丹之后还可继续修炼沧墟剑法,若是墟海真人知道也不会真的怪罪于你的。”
嵇北辰知道时无计劝说他是好意,但让他修习别门功法之事,在他心里就是背叛沧墟派。他宁可余生做一个废人,这件事他也是万万不会答应,更不会去做的。
时无计眉头紧锁,暗自叹气气来,不禁感叹他与晏月漓的虐缘来。昨夜传功之事若是让嵇北辰知道,他不但修炼了别门功法,还入了魔道!哎,真是造化弄人……
“罢了罢了,这个你拿着,日后用得上。那晏月漓心性不坏,只是被晏宗主宠坏了,平日里我行我素,你不要记恨于她。”时无计言罢,便从怀中掏出一小瓷瓶递于嵇北辰,就不再多言了。
“多谢,多谢前辈。”嵇北辰连声谢过时无计,至于晏月漓……
他不愿再想之前的事,既已决定离开,又何必徒增烦恼,沉默良久只悠悠回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嵇北辰言罢,对时无计再次躬身拱手决然离去,未给晏月漓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只在心中对她默念“珍重”二字,愿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时无计见嵇北辰如此坚毅,知其必有后悔的一天,不禁感叹道:“还真是年轻啊,星河清梦,似真似幻,怕是已在心里筑下梦魇了......”
——
嵇北辰出了鬼医冢,走了一路都没遇到任何阻拦,看来是时老前辈提前做了安排,定是早就知道他记起所有事情之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正想着,远远见离魂谷口有两波人在拼死厮杀杀,那场面十分惨烈。
只见,十余名魔宗弟子将两个紫衣女子团团围住,嵇北辰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是玉音门大弟子木兮谣。
嵇北辰心性纯良,但也不是圣人,那日在林缘峰上木兮瑶当众悔婚,与吕傲天一起联合焕灭宗弟子将他好成重伤,种种事情他已完全记起,虽已成事实无法改变,但他的内心不可能毫无波澜。
“怎么?阿辰心疼了?”晏月漓已悄悄跟他一路,见他怜惜昔日的未婚妻,忍不住尖酸刻薄起来。
嵇北辰也不恼,握紧手中长剑,径直往谷口大步走去。他虽内力散尽,但看着别人受难却要袖手旁观,他显然做不到。
晏月漓见他一意孤行,胸中忌火燃烧,美目怒盯,言道:“自顾不暇,还有空关心别人死活!”
嵇北辰深吸口气,不想于她多做计较,淡然回道:“救与不救全在于本心。”
“我偏不让你去,你又奈我何?”晏月漓言罢,银牙一咬,沧澜剑已握在手中。
嵇北辰甚是无奈,言语间不再留有情面:“晏姑娘别白费口舌了,我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晏月漓的心凉了半截,脸色阴沉,冷笑道:“哈哈,你终于不装了?郎君忍了一路,很是辛苦吧!”
嵇北辰被晏月漓的话语激怒,这女子真是好不讲道理,明明是她戏耍与人,反倒被其怪罪,一想到自己称她好几日师尊,他这心里还真堵得慌。
“晏姑娘好计谋,耍我叫你师尊是不是很开心?”嵇北辰此时已被晏月漓气昏了头,言语不由得粗鄙起来。
“你……”晏月漓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还真是一片痴心错付,当初就不应该在林缘峰将他救下!
就在两人话不投机之时,“青衣判官”王渊亭现身在两人身后,他将玄铁扇一收愤然道:“忘恩负义的家伙,宫主多次救你于水火,你唤她几日师尊又当如何?”
嵇北辰轻声笑道:“今日我唤她一声晏姑娘已是还了恩情,难道王兄忘了你们在林缘峰是如何辱我的?”
嵇北辰握紧剑鞘,双眉皱成一团,一想到林缘峰之事他就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不过他的性命确实是晏月漓所救,即便她是魔宗的人,自己还是心存感激的,一想到这里他开始犹豫不决,抑制住了拔剑相拼的冲动。
晏月漓虽心有不舍,但将人强留下来又能如何,她狠下心终是说了那句违心的话:“让他走,我晏月宗不养废人!”
她那双星眸闪着幽蓝色的光芒,如幽冥一般阴冷无比。王渊亭对这眼神再熟悉不过,他毕恭毕敬对晏月漓一拱手,立马给嵇北辰让出去路。
晏月漓别过脸去,任凭嵇北辰离开,理了理杂乱的思绪,对王渊亭正言道:“这人世间可不是沧墟派,这一趟够他受得,派人盯着他可别就这么死了。另外,焕灭宗那边派人继续查,谁敢扰了父亲闭关必让他有来无回!”
王渊亭拱手领命,犹豫再三还是出言提醒道:“宫主稍安勿躁,如今宗主闭关还需低调行事。”
晏月宗这几年势力壮大极快,其他魔宗暗中没少弄小动作,晏宗主故念同宗平日里没有多做计较。但这次焕灭宗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晏月宗哪里能置身事外,晏月漓不想再继续忍让。
她看向不远处打斗的魔宗弟子,不禁轻蔑笑道:“只怕树欲静而风不宁,今日便动动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