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目光宛如剑锋一般,仿佛可以将人绞成齑粉。
顶着这股巨大的压力,宋阡陌如芒在背。
他绞尽脑汁地憋出了一句话:“太子妃娘娘凤仪万千,煌煌赫赫,属下仰之弥高,不胜惶恐。”
“看不出宋大人还有这等好口才,让你总领情报处是屈就了。”
宋阡陌可不敢把太子妃的话当成夸赞,他发现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就在宋阡陌忐忑不安时,沈云绾面无表情地道:“看着些翠屏,别让她寻了短见。”
宋阡陌愣了愣,连忙应“是”。
“下去吧。”沈云绾垂目拂了拂自己的衣袖。
宋阡陌如蒙大赦,满头大汗地走了。
沈云绾叹了口气,希望经此一次,翠屏能有所长进。
……
“失败了,人都死了?虎符呢?”卫星穹听到属下的汇报,简直是不敢置信,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
“属下无能,派出去的几个人全都折了,根本、根本没有摸到太子妃的衣角。”
“废物!”卫星穹气急败坏,一脚把人踹远,“我们的暗线呢?”那可是父亲废了二十年的水磨功夫。
回话的下属强忍着胸膛上的剧痛,根本不敢去看自家公子难看的脸色。
“公子,我们的暗线也全都被拔除干净了。”
“废物!”卫星穹一把拔下墙上的宝剑,那人心底一凉,并没有躲闪的勇气,而是认命地闭上自己的双眼……
“公子,剑下留人。”
郭永珈匆忙赶来,忙朝着侍卫使了个眼色。
等到屋子里重回寂静,郭永珈劝道:“公子,这些人虽然无能了些,但昨晚的行动已经让我们折损了半数的人手,京城距离边关路途遥远,我们还是要保存实力,徐徐图之。等到将军重新派人过来,您再处罚这些人也不迟。”
郭永珈没有一上来就为这群办事不力的下属求情,这让卫星穹的怒气有所减少。
他冷哼了一声:“既然郭先生为他们求情,那本公子就给这些人先记着。”
“公子英明。”
郭永珈想了想,这才说道:“我方才问过张力,将今晚的行动和张力又复盘了一遍。太子府昨晚更像是外松内紧,就像是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行动,来了一手请君入瓮。”
“这不可能。父亲给我的人里头不可能有叛徒。”卫星穹不是相信属下的忠心,而是相信自己父亲看人的眼光。
郭永珈循循善诱:“东翁当然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公子有没有想过,是给您消息的人出了问题。”
卫星穹眯起眼:“你是在怀疑圣女?无稽之谈。”
倒不是卫星穹帮着心上人说话。
他冷笑:“巫族总不能帮着大魏皇室来设计我。”
这也是让郭永珈费解的一点。
此刻他们两个决计想不到,巫族在京城的据点已经被一锅端,就连真正的圣女都提前去了黄泉路。
“会不会是巫族内部出了叛徒?公子,您要不要再跟巫族圣女碰个面。”郭永珈不再跟前几日那样严防死守了。
公子现在正是一腔情热的时候,俗话说,堵不如疏。
“跟圣女见一面?”卫星穹皱起眉,“会不会让圣女被人盯上?”
看着卫星穹这副真心为巫族圣女考虑的样子,郭永珈眼皮跳了跳。
“公子,现在是圣女身边出了叛徒,您拖的时间越长,圣女的处境就越危险。”
“那本公子这就给圣女去信。”卫星穹深觉郭永珈说得有道理。
“公子,若是这封信过了他人之手,圣女危矣!”
郭永珈倒不是为了巫族圣女考虑,而是他要会一会这女子,看看自家公子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自己的提议接连被反驳,卫星穹强忍着心头的不悦:“那依郭先生之见,本公子要如何做?”
“公子,不如您约圣女到佛寺见面。这里守备森严,就算圣女身边有叛徒,想要对圣女不利,有我们的帮助,圣女也能够全身而退。”
卫星穹目光一亮,觉得郭永珈总算说了一句符合自己心意的话了。
他弯起嘴角。
“郭先生说得有道理,我这就让人给圣女传讯。”卫星穹说完顿了顿,“先生觉得,日子定在哪一天比较好?”
闻言,郭永珈几乎要喜极而泣,公子总算知道问自己意见了,自己本就是将军派给公子的幕僚,一个不能给少主出主意的人,如何能发挥价值。
“公子,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定在今天。想必圣女也在等着您的消息呢。”
卫星穹的神情露出几分尴尬。
自己这次行动失败,太子府一定会提高警惕,以后行动就更难了。
以夭夭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嘲讽自己。
“公子,一次失败代表不了什么。”
郭永珈察觉到了卫星穹内心的想法,心里疯狂摇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公子糊涂啊!
……
沈云绾此时还不知道卫星穹和其谋士的盘算,她这个时候已经进宫了。
沈云绾只在殿外等候了片刻,就被钱有福请了进去:“太子妃娘娘,陛下在里面等您。”
“多谢钱公公。”
沈云绾跟在钱有福的身后走进了大殿。
“儿媳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沈云绾顺势站起身,抬头的瞬间,飞快地瞟了一眼上首的皇帝。
只见皇帝气色红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还能再活三十年。
但沈云绾是大夫,她能看出皇帝身体里的燥意,当身体亏空太过,所有的进补只会让他的生命更快地进入倒计时。
“父皇,昨夜有刺客夜探太子府,想要对儿媳不利,幸好,侍卫统领孟池悍不畏死,最终把刺客悉数斩杀。儿媳已经让府里的侍卫把尸体送到了京兆府……”
昨夜太子府传来那么大的动静,皇帝不可能不知晓,之所以没有派御林军查看,也是因为太子府的侍卫没有求助,说明他们自己就能够解决。
皇帝就算再不待见沈云绾这个儿媳妇,为了稳定局势,也不可能让她死在刺客手里。
(
闻言,皇帝颔了颔首:“你做得很好,还有孟池,有功当赏,就升他为三品的骁勇将军。”
皇帝突然大方了起来,不仅升了孟池的职位,还给了孟池一个“骁勇将军”的封号。
沈云绾连忙跪下替孟池谢恩。
“多谢父皇。”
“可知道那群刺客的来历?”皇帝淡淡道。
“那些刺客训练有素,府里的侍卫没有留下活口,但据儿媳观察,刺客应该是北蛮人。”
沈云绾并没有说实话。
这个时候,若是将卫星穹牵扯进来,逼得卫俊峰提前造反,最危险的人不是皇帝,而是自己远在边关的夫君。
倒不如推到北蛮身上,还能够让卫星穹掉以轻心,以为他并没有暴露。
“哦?”皇帝的目光落在沈云绾身上,一双带着精光的眼睛深不见底。
“北蛮刺客为何要潜入太子府?”
“父皇,儿媳不敢隐瞒。从前一直有风声,传闻虎符就在太子府内,虽然儿媳不知道这种谣言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是外界深信不疑,这才会给太子府招来麻烦。”
沈云绾仗着皇帝不可能找到虎符的下落,索性实话实说。毕竟,她越是遮掩,就越证明心里有鬼。
沈云绾的坦荡果然让皇帝严肃、冷峻的神情缓了缓。
他淡淡道:“这次是京城治安出了漏洞,朕会申饬郑延年和文思九,让你受惊了。”
沈云绾没想到,有一天皇帝也会对自己这般温煦。
她忙道:“父皇言重了。”
“后续那些刺客的处置,朕就交给你了。”这也是皇帝对沈云绾的一种补偿。
……
从太极殿出来,沈云绾的心弦松了松,今天的面圣十分顺利。
她顺道去了太后所在的坤仪宫。
太后娘娘自从上一次为安王求情,因为跪的久了,膝盖至今还觉得酸痛。
沈云绾一进大殿,鼻间便传来了一股药油的味道。
太后赶紧吩咐宫女:“去把窗户全部打开,太子妃如今闻不得这味道。”
自己身上涂的药油加了藏红花,太后就怕让沈云绾闻了会对胎儿不利。
“皇祖母,孙媳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这孩子皮实着呢。”沈云绾来到太后娘娘身边,唇畔露出一朵比枫糖还甜的笑容。
“那也要小心,哀家的曾孙可金贵着,不是那些阿猫阿狗能比的。”
太后只要一想到齐若姝肚子里的那块肉便觉得扼腕不已。她倒是命大,上次竟然让她逃过了一劫。
沈云绾装作没听懂太后的言外之意。
她跟柳姑姑要来金针,柔声道:“皇祖母,您的膝盖还有瘀血没有化开,才会一直隐隐作痛。一会儿孙媳用金针帮您通开经络,再给您开一剂活血化瘀的方子,三天以后便能大好了。”
太后弯起嘴角,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哀家的云绾就是孝顺,这几天,哀家经常半夜疼醒,哎,太医院那群庸医,竟是没一个有办法。”
“皇祖母,这倒不怪太医们,孙媳开的方子,上头有几味药是用毒虫焙出来的,太医们哪敢给您乱吃,因此起效才会慢……”
“你就不用帮他们说话了,这群人是但求无过。”太后只要想起齐若姝肚子里的那块肉,就无法不对太医院迁怒。
沈谦的办事能力是越来越差了。
“皇祖母,孙媳过来,还有一件事要求皇祖母。”沈云绾只好岔开了话题。
“哦?你尽管说就是了。”萧夜珩不在京城,对现在的太后来说,眼前的沈云绾就是她心上最要紧的人。
“等到审讯安王时,孙媳希望皇祖母也能够在场。”
“这个你放心,届时不仅是哀家,就是淮安,另外还有宗室,也会派其他人在场,你大可放心。”
太后说到最后,深深地看了沈云绾一眼。
太后了解这个孙媳妇,宫中耳目众多,能让她突然提起,这是在变着方法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
但旁人还会以为这是在做困兽之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不必点透。
沈云绾眉眼弯弯,朝着太后撒娇:“孙媳听说前几日肃州送来了一些香瓜……”
太后不等沈云绾说完,径直对柳姑姑吩咐:“哀家记得,当时皇帝是给了太子府一筐吧,恁的小气。哀家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些寒凉之物,你把哀家这里的两筐香瓜一起让太子妃带回去,另外,再去跟陛下要两筐来。”
太后可不管皇帝那里有没有多余的。
反正自己这个生母既然张了口,皇帝就算没有,也得给自己变出来。
至于皇帝会因此委屈谁,那就不在太后的考虑范围内了。
“还是皇祖母疼我。”沈云绾笑容甜美。
出了坤仪宫,沈云绾这一行不仅多了四筐香瓜,还有许多赏赐,绫罗绸缎,珍珠宝石,并人参、鹿茸、燕窝等珍贵药材。
沈云绾来时的马车根本装不下,太后又派了一辆马车跟去太子府。
……
含露殿虽然地处偏僻,院子里尽是杂草,是名副其实的冷宫,大殿内部却是别有洞天。
只见博古架上的一应器物全都价值连城,大殿一角的荷花缸是上好的汝瓷,里面养着睡莲,并几尾名贵的锦鲤,在莲叶下钻来钻去,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此刻,齐若姝就半靠在一旁的贵妃榻上,扔了一把鱼食进去。
“咕噜噜……”
一只锦鲤吐出一个泡泡,让齐若姝弯起了嘴角。
“前几天御兽园不是说要送几只鹦鹉过来吗?”
她现在的肚子已经老大了,腰身却很纤细,脸蛋更是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哪里像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那说话的架势,活脱脱是一个宠妃。
“娘娘,是有这么一回事。陛下特意吩咐了,让御兽园的太监再多训几天,调教好了再给您送来。”
陛下的贴心让齐若姝唇角的笑意更盛了。
她娇嗔:“不过几只鹦鹉,陛下这都怕惊到我,好像我是件易碎的瓷器。”
“娘娘青春正好,姿容绝代,性情又是温柔贤淑,陛下疼您是应该的,就是奴婢们,看着娘娘都觉得欢喜极了。”
这宫女的奉承话虽然听起来粗糙了些,每一句却都说到了齐若姝的心里。
她嗔了宫女一眼:“小蹄子,连本宫的玩笑都敢开了。本宫这会儿正觉得嘴里头没味道,昨日陛下不是送了一筐香瓜吗?你让小德子切几块送来。记得要配银签,不要再用上次的金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