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土根他爹命真够赖的,连出殡也没赶上个好天。这天又阴又冷,保不准还有雨呢!”
“可不是嘛。十月的天本身就不咋暖和,再有小阴风刮着,够不好受的。”
土根他说出殡当天,街道两边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你看刚才土根哭得,躺在地上直打滚,几个人拽都拽不起来。看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他爹这一走,只剩下他娘俩。看他家这破房子烂院子的,谁家闺女会愿意跳进他家这个穷坑。”
“可不是咋的。本来就穷得叮当响,再经这么一折腾,又被折腾得一无所有了。就是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他拿啥娶人家啊!除非这个姑娘犯傻,愿意和他一块儿私奔。”
“但愿这穷小子能碰到这样的傻姑娘。”
“这就是命啊!常言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爹傻逼儿笨蛋。土根他爹这辈子,也也够窝囊的。”
“人这一辈子啊,窝囊也这么几十年光景,不窝囊也是这么几十年光景。可谁又不愿意一辈子风风光光呢?土根他爹又何尝不想这辈子风风光光啊!”
“这就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命里没有八斗米,走遍天涯不满升啊!”
“不过,能遇上土根娘这样的好女人,也是土根他爹这辈子的造化。有个女人给他生养这么几个儿女,他也该知足了。”
“唉,人这一辈子,谁能没有遗憾呢?”
“再完美的人生都会留有遗憾,何况是土根他爹这个苦命汉呢?”
“咱净在这儿替别人瞎操心了。你看,送葬人都已出村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还真是,走,散了吧!”
……
“爹,下葬了……”
“爹,下葬了……”
“爹,下葬了……”
随着儿女们声泪俱下的悲切呼唤,土根他爹像一枚完成使命的枯叶,在尘土的怀中睡去。
从此不再关心花开花落,从此不再哀叹儿女情长,从此不再理会人间争权夺势的纷争。
一锹、两锹、三锹……
土根面前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土丘,上面插着一根翠绿的柳枝。
此时,送葬的人都已离去。
土根呆呆地望着这个埋藏老爹的土堆,思绪如天上阴云,渐厚渐浓,一不小心,就会把冰冷的现实砸出一个大窟窿。
爹这一辈子,虽没有世人眼中的伟大,却对我恩如山重。
您虽没有馈赠予我坐守金山的傲世资本,却给我一个百炼成钢的傲骨。
苦难的风雨可以敲痛我的肌肤,岂能撼动我心中这根钢柱。
孩子虽无胸怀天下之志,也不甘平庸敷衍,虚度余下半生……
只是您的恩情幕幕眼前浮动,情难却,恩山重,肝肠寸断谁人懂!
想着想着,土根双腿瘫软,双膝跪地,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滴滴滚烫,砸向冰冷的泥土。
天上此时也下起了冰冷的雨滴。
不知满天忧心忡忡的乌云,是不是被土根的哭声撼动,用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接应。
泪水混着雨水,泽润着这个冷冰冰的日子,却软化不了土根心中那个已经板结的伤痛。
伤心的泪水永远都是热的,而那从天而降的雨却时常穿心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