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码,黑色皮鞋。
是谁?
谁来了?
鞋子样式有些眼熟,必然是和自己有过接触的人。
能轻易进入案发现场,说明来人就住在好人村内,可自己是今天才从坏人村翻越过来的,除了海燕,应该没有和这里的人接触过才对……
昏睡的司马北在无尽黑暗中苦苦思索着,回溯自己从来到小岛那一刻开始,到被光头小五击晕之前所有的细节,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所有见过的鞋子,黑暗中忽地闪过一道亮光,正当他想要细细查看那道亮光是什么模样的时候,耳畔骤然传来一声轻语。
“该醒了!”
司马北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木屋内,四周并无其他人。
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个凳子,还有一排嵌在墙壁上的柜子,并没有什么喇叭或者留声机的装置。
是幻听吗?
司马北缓缓地坐了起来,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静心细听,却并没有听见那种轻语。
可当他下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默默舔着的时候,那种轻语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内容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快逃出去!”
司马北顿时浑身一僵,扭头四下寻找声音来源,但终究一无所获,那声音像是近在耳边,又像是远在天边。
“谁!”司马北确定不是自己产生幻听,面色一沉,冷声道,“不要在这儿装神弄鬼的,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
屋内并无回应。
那似乎在警示什么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也越发刺耳。
司马北只觉得双耳一阵刺痛,手中的杯子立时摔落下去,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沉声喝道,“够了!吵死人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声音的来源处像是感受到了司马北的愤怒,警示戛然而止。
房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司马北缓缓站起身来,大口大口喘息几下,定了定心神,略一思忖,重新认真地审视屋内的情形,摸了摸床铺,突地掀开床单,盯着床板看了一小会,冷笑道,“跟我玩捉迷藏是吧?你还太嫩了!”
说罢,司马北忽然俯下身子,扭头看向床下。
空空如也。
皱了皱眉,司马北踱步走到桌边,蹲下身子,伸手捡起地上的水杯,却在捡起水杯的瞬间,突然趴在地上,侧耳紧贴地面木板,屏息听了一阵,但并未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
就在司马北失望地扶着桌子起身之时,忽地瞥见了那一排嵌在墙壁上的柜子,双眼一眯,轻轻哼了一声,“小样儿藏得挺深啊……”
三两步来到柜子前,司马北双手捏着柜子把手,奋力拉开柜门。
柜子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司马北正打算钻进去查看一番,却忽然听见窗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立马关上柜门,扭头看向窗子。
脚步声忽然停下,只是隐约能从窗户泛黄的薄纸上瞧出外面站着一道人影。
“谁在那里?是海燕吗?”
司马北朝着窗子那边喊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抿了抿嘴唇,司马北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贴着墙面站在窗户旁侧,右手按在窗户上,猛地一推。
嘎吱。
窗户豁然而开。
司马北扭步一转,右手捏握成拳,绷紧浑身肌肉,一脸警惕地看向窗外。
但窗外并没有什么人影。
司马北紧皱眉头,双肩一松,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扭转身子,背对着窗户,平视整个屋子,忽地感到后脖子凉飕飕的,当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脸上缠满红色布条,肩膀上挎着一把猎枪,右手握着铁锹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顿时惊了一下,连退数步,瞪大眼睛道,“你是什么人?刚才是你弄出的动静?”
男人并没有答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司马北,慢慢地抬起了左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咧着嘴,森然地笑着。
司马北看着男人的动作,顿时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道,“是你杀了老王?”
男人冷笑一声,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逃……”
却也在此时,院门出忽地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男人扭头看了看院门,又回头瞟了一眼司马北,然后取下肩膀的猎枪,正正地指着司马北,食指轻轻地扣动扳机。
司马北登时面色一白,慌忙扑在地上,躲开猎枪的枪口。
想象中枪声并没有响起。
窗外只传来男人有些戏谑的声音,“啪!”
司马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缩头缩脑地看向窗外,却发现男人早已消失,一咬牙,快步来到房门前,轻轻打开木门,一步跨了出去,满脸凶狠地对着窗户挥出一拳,暴喝一声,“我打!”
砰!窗户碎了一个大洞,可窗后并没有那个男人的脸。
刚刚打开院门走进来的海燕立时呆愣原地,脸上写满了疑惑。
跟在海燕身后一起踏入院子的光头小五歪着脑袋看向司马北,侧脸对海燕说道,“他肯定是有病。”
司马北收回拳头,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眨了眨眼睛道,“早上好啊!”
海燕微微一笑,似乎丝毫不在意司马北刚才的奇怪举动,暖暖地问道,“你肚子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啊?”
司马北摸了摸干瘪的肚皮,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说实话,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都快饿瘦了。”
海燕甜甜地嗯了一句,然后便欢快奔向院子左侧的厨房,痴笑着开始生火煮面。
光头小五瞥了一下厨房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自己的光头更加亮了几分,看了看被司马北打坏的那扇窗户,清了清嗓子道,“你刚才是在干嘛?晨练?”
司马北耸耸鼻子道,“也不是……刚刚这里有只很大的红头苍蝇,嗡嗡地叫个不停,所以我不得不出手为民除害了!”
光头小五不以为意地撇了一下嘴,悠悠然地来到司马北所住的房间门前,指了指房内,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在桌边缓缓坐下,轻声道,“进来说话,你现在不宜抛头露面……”
司马北砸吧一下嘴巴,抬步回到房间内,坐到光头小五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水,淡淡道,“所以,我现在还是昏迷状态?”
“在你说的凶手冒出来之前,你都不能醒,”光头小五也给自己满上一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如果三天之后那个凶手还是没有出现,你的认罪状就会贴在村口。”
“很合理,”司马北面不改色道,“看来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你做了很多工作啊。”
“没办法,职责所在嘛,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对吧?”
“有觉悟!对了,昨晚是谁把我扛回来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
“说吧。”
“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记得好像我倒下之后,有个人来了案发现场,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你连衣服都不穿,不可能是你吧?”
“当然不是我,但昨晚你倒下的时候案发现场来了不止一个人,有很多穿皮鞋的,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距离我最近的是哪双皮鞋?”
“那么多双鞋,我特么哪记得哪双是哪双!”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把昨晚到过现场都抓起来?”
“凭什么?”
“凶手就在里面。”
光头小五忽地沉默下来,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这不太可能,昨晚去过现场的人很多是我管不了的,自然也就没法子抓起来。”
司马北惊奇道,“这村里还有你管不了的人?你不死安保队长吗?”
“你也说了我只是安保队长,又不是村长,就算是海燕他爸这个村长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听从管教……”光头小五轻叹一声,“咱们村是扁平化管理,你懂不懂?”
“哟呵,挺先进啊,居然都用上扁平化管理了……我以前只是听说大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为了避免金字塔型传统结构带来的弊端,就会采用扁平化管理,最简单的扁平化结构就是管理层和股东层,没想到你们这样一个小村子居然也用上这玩意了……”
“你说的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不懂别装懂……扁平化管理,顾名思义,就是扁平了进行管理,被谁扁平就得听谁的。”
“噢……是这么个意思啊!那海燕他爸能做这个村长,岂不是扁平过很多人?”
“他是个例外,是上一个村长把位置让给他的,属于禅让制,跟我们的体制不一样……我呢,是一步一个脚印扁上来的,但因为毕竟精力有限,所以只能担任安保队长。”
“这么说来,只要你和海燕他爸联合起来,那不就是可以统领全村了吗?”
“只能统领三分之二。”
“还有三分之一呢?”
“我们村的人信奉乌椰苏,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剩下的三分之一便是乌椰苏的忠实信徒,他们这群人有一个领头的,很是神秘,极少出来露面,但只要那个领头的让他们做什么,即便是违背我和村长颁布的条令,那些人也不在乎,嗷嗷地往前冲……”
“看来信仰还是有号召力的……你能不能跟那领头的商量一下,让他将昨晚到过现场的人召集起来……”
“以前我倒是可以和他商量一二,但现在不行了。”
“怎么了?”
“沟通的桥梁断了。”
“那就再修呗,我出钱!钱不够……帮你们摇旗呐喊也行!”
“不是,我说的不是字面的意思,以前我和那个领头的都是通过书信交流的,现在没办法了……”
“他搬家了?”
“也不是……主要是这递送书信的邮差昨晚没了。”
“怎么没的?”
“被我烤了……”光头小五舔了舔嘴唇道,“四只邮差全被我烤了,所以我现在也联络不上那个领头的。”
司马北眼角抽搐几下,恍然道,“麻雀儿啊!小五兄弟,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便在光头小五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满脸淤青的三角眼壮汉突然闯了进来,神情兴奋地对光头小五说道,“报告队长……鱼儿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