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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导冲实在低估了报仇对一个家族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刀光剑影的仇杀,是不死不休的追逐。

南宫家的势力本来就很大,如今更是为了斩杀诡王而聚集在阴阳界。

灼热的白骨大地,一望无际的白色大漠。土地表面是腐烂的骨渣尸体,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

闪烁着黄金色泽的马车先后并排在道上疾驰。马车发亮的车轱辘将人迹罕至的腐骨路上一颗朽烂多时的骷髅头瞬间碾压成沫,偏偏这架马车的减震还很好,车上的人只是感觉轻微摇晃。这样的马车装修十分精美,而且似乎还传来欢笑之声。

南宫世家的子弟携女伴同游。一路沿途无阻,他们在腐骨城搭建的临时贸易站休息,甚至还淘得了一两件不错的法器和丝质衣服,刚好适合这里的天气。

他们的水和食物当然也是够够的。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并非只是要与诡异战斗,南宫家必然因为长期以往霸道无情的行事风格影响而落败。

而南宫家负责调查死因的两个,叫做南宫大行,是大字辈儿的资历最老的一个人。他很懂得接济周全,他不想让这四辆马车,变成添油战术一般的白白送给敌手。

所以他安排了额外的五辆车,在沿途交接食物,运送情报,一直送到南宫家的最前线。

除了明处的高手,自然也有暗处为南宫家效力的死士。他们会在关键的时候突然出手。

南宫世家本来就是一位达官贵人中了功名之后,以搜刮钱粮开了镖局,利用在朝中关系为显贵运送物品,这么样子起的家,所以人人武学修为十分精进。直到饥饿降临灾祸横行,直到万妖群聚,直到诡异复苏。南宫世家几乎不受平行时空大明版本更迭的影响,正常的赚钱发达,开枝散叶。

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成名招式,但南宫家人人都懂武学,颇有全族皆武的意味。

如今马车上的子弟岁数不大,而且稍微沾染了二代游习,表面上看起来仪表堂堂,衣衫华丽锦绣,举手投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而且待人接物一团和气,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实际上,他们背地里骂人诅咒,喜欢花大把的钱,喜欢驾驶没有特殊标识的马车穿房过户。

撞死了人就赔,只是不要阻挡我那飞奔的千里驹,黑乌骓和玉花骢,还有本少爷那奔放潇洒惬意的心境。这句话是南宫促河说的。他算是如今南宫家的第三世子弟,与王导冲年龄相当。南宫的四代人,名字里分别有个大,长,促,应字。

这也是南宫世家里从显贵位置上退下来的人想出来的。一来家族成员的名字一看就知道什么辈分,而来向着江湖标榜,老南宫家乃是当地一个名门望族。

南宫少爷们玩乐无尽,有些喜欢把钱花在碉楼打造上,有些追求摘星楼般的华美,有些衣马轻裘,有些喜欢把钱以贸易的方式交给从事青楼行业的美才女。南宫小姐们当然就追求吃些鱼子鹅肝,穿些绫罗绸缎,坐些高头大马、镶金铺玉香软轿,一抹胭脂粉可以抵上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都是老生常谈了。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任何时期的普遍现象。

无论是大明的顺民还是以后的顺民们,也都默默接受了这一现象,甚至认为这是正常的,偶尔叹息一声,哀怨老天不公,恨自己没那个好命,或者骂骂自家的老子怎么不在大家都发财致富的时候也趁机捞上几笔……如此云云,再没往深了想,也算符合人之常情罢了。

然而……南宫长剑神色紧张,他不住的把头探出去,看着第一辆马车,车窗边有只伸出来的慵懒纤纤手。因为他昨天似乎忘了戴雨伞,那倒也没什么要紧,只不过是不小心把剑铁薄汁倾注进了两片花瓣之中。这对于南宫世家来说,倒也无关紧要。然而这两片花瓣的主人,却是南宫家第三代排行老二的南宫促琴新娶的琴夫人。

南宫促琴是个自闭,不爱说话的闷葫芦,病秧子。这次任务他也来了。大家心知肚明,他是作为给南宫世家车队压阵的幌子标杆,是符号。族中上下倒也尽心尽力去呵护他。

南宫长剑当然也爱护他,只不过爱护的有点过了头,把一些属于南宫促琴自己才能做的事也帮他做了。

南宫促琴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一点也不知道,族中上下都是受过诗书礼乐熏陶的人,是被三坟五典和道德标准约束的人,是个有着良好家风的人。谁能想到才学又高,品貌德行又好到家族成员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南宫促种则更为阴暗,他躲在第四辆马车里,总是被人忽略,不少人都忌惮他的一双贼眼,还有名字里的那个种字。南宫促琴尤其与他合不来。

这些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只是一些家族野史,反正不入正流,自然也无所谓。

但第四辆马车的后门忽然打开,从车上被推下去两个捆住了手脚,蒙住了眼睛,连嘴巴也用烂泥封起来的少女,那飘飞的长发还很干净,但是一张看出来很可爱的脸上却沾染了不知什么的物质,大约是南宫促耕的肥料。

咔嚓,轰!那画面相当有冲击力。在几步之外能清楚的看见两个活人的脖子被生生折断,然后就在腐烂的骨渣里与白沙和血色的天幕融为一体。

至于第三辆车,是南宫世家请来的雇佣团,第三辆车分为三层,有杀手有女眷,大约都是来自缚陵的崔氏,是缚不是博。

崔翠善使飞刀,此刻却忙着摆弄南宫促读的二:“听说长生叔叔,是被人用黑虎拳打死的。”

南宫促读表面上喜欢看书,但大部分也都是兰陵笑笑生,铃兰顶点写的杂书,他对南宫家的事不怎么上心,但鉴于自己的职责,还是调查了一番:“听说那一天,起初是道门的几个人在和诡异死斗。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些诡异也杀诡异,也就是说它们内斗了,等到诡异散去不久之后又变成了道门隐典派偷袭破烂老哥。”

“那我们南宫家的人是怎么和这些事扯上关系的呢?”

南宫促读冷笑着讽刺:“长生叔叔本来就喜欢压阵,也就是指挥别人冲上去,自己坐在后边一个劲儿的揣着手看。”

“你是说,长生叔叔他在袖手旁观。”

“对,就这个词语。”

马车的窗外风景如画,而马车的第二层只有他俩。二人浓情蜜意的谈起了人生。

这可把在三楼放哨的崔成达给气坏了。他不是缚陵崔氏的本家人,而是收养的义子。他做事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计划周全。但崔氏的家主却没有正脸看过他一眼。

崔成达喜欢的是崔翠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妹。所以现在他在三层位置,一边了望,一边生着闷气。旁边被崔成达约出来的寻常人家女孩王蕊花自然就看不下去了,上去就是大耳贴子:“咋滴,又想人家小姐了。”

崔成达也不说话,依然是黑着脸。

这二人稍微一松神,就把半路上的王导冲给忽略了。

这会儿他更换了衣衫装束,穿着土布衣服,外面蒙一层皮围裙,上面油渌渌血淋淋的,一看就是标准的屠夫打扮。放在恐怖片里,高低也得是恶魔引路人的角色啊。

然而这四辆马车看他就跟看大沙漠里爬在石头上的蜥蜴蝎了虎似的,看猴似的,狂呼了一阵就走了。王导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走了整整五十里地!五十里!啊!”

看着远处飞扬的土屑,王导冲看愣了,恐怖片没有反派,那还是恐怖片吗?那直接成了风景爱情狗血剧了。龙门客栈没有吸血鬼,那还叫啥杀出个黎明啊。

他只好沿着这一段路走,这段路没啥风景,都是风沙,两边白骨渣一望无际,还散发出阵阵尸臭。

王导冲一怒之下,就传呼来了飞僵坐骑。

那四驾马车还在道路上疾驰。第一辆马车的南宫促琴有些眼晕,但是却看见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穿着青袍打扮的人,这人仿佛还戴着乌纱帽,也不是在走路,而是一蹦一蹦的,那乌纱帽边上的两根雁翅就跟着动一下。

“嘶!那是什么东西啊?”南宫促琴和琴夫人双双向外看去。逐渐,他们能看见飞僵的獠牙和平摊着向前伸去的利爪,只是一个照面,飞僵就跃过了车队。

第四车队的南宫促耕一阵欢呼:“呜呼!诡异,我终于见到诡异了。”吓得一众女伴更是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哥哥,我好怕。”南宫促种蹲伏在卑微的马车顶上额外添加的敞篷笼子里。他和促耕是亲兄弟,并非世家大族里的堂兄弟。但二人性格迥异。

促耕却甚至根本就不想理他。

“又……又被忽略了呢!”促种在笼子里画着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