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愚提出的条件更加苛刻了,一次比一次苛刻。
最开始高启愚逼迫织田信长投降的时候,只要求矿场驻军,没有其他的东西;在织田信长死后,大明军开始以织田家在大明为由,要求尾张国的归属;在长门城被攻破的时候,大明要求迁徙倭王天皇到大明;
现在这九条,就是高启愚的所有主张,无论哪一条,在之前看,都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但现在,丰臣秀吉只能答应,并且签字。
以前就有人对丰臣秀吉说过,大明第一次提出的条件,往往是最丰厚的,第二次提出的条件,是可以接受的,没有第三次,第三次就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
这不是传言,大明皇帝是再一再二不再三的性格,大明现在也是如此。
至少,大明没有再要求丰臣秀吉前往大明了。
高启愚要留着丰臣秀吉镇压倭国内部的反抗力量,彻底断送倭国最后一条路,通过揭竿而起涅盘重生。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死寂,而倭国在签署了这本《京都条约》,就永远没有了黎明。
倭国轰轰烈烈的一揆运动,无论是百姓、士、国、一向一揆,压迫和不公催逼出暴动的时候,要面对半封建半殖民的幕府、倭国经纪买办、大明帝国驻军的联合绞杀。
高启愚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内核精神,才能支撑起国民,在这种联合绞杀、如此重负和大山之下,把断掉的脊梁再接起来。
至少倭国没有这种精神内核。
高启愚甚至认为,大明也没有。
这是不正义的,朱翊钧从来没有想过将这种行为,通过礼部洒水洗地成为正义行为,朱翊钧从长崎总督府建立的时候,就非常明确的对所有人说过,他就是复仇。
长门城、京都的倭人在烈火之中哀嚎,嘉靖二十年到万历二年的倭患,大明从山东到广东的烽火狼烟,万民也在哀嚎。
陈天德,全家、全村、全族被倭国所杀,所有的家宅被付诸一炬,陈天德本人成为了阉人,他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叶向高,官宦世家,他在娘胎里就遭遇了倭患,他在旱厕里出生,他在三个月的时候,就学会了不再哭闹,他给戚继光率领的大军磕过头,感谢戚家军们,让流离失所的他们,回到了家乡;
孙克毅,松江府的千年世家,倭患的战火烧到了松江府,全家死在了倭患之中,只留下了他和一个残疾的哥哥,若非月港海防同知罗拱辰搭救,松江府所有豪奢户,都无法幸免于难;
上到势要豪右、下到穷民苦力,绵延了二十多年的倭患,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含冤而死,千里耕田居然无一男丁,战乱之中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等等等等,无数的惨剧在东南沿海,反反复复的发生。
那些惨烈,那些悲剧,那些冤魂,朱翊钧作为一个皇帝,大明皇帝,他不能无视这些冤魂的哀嚎,尤其是在大明有能力复仇的时候。
一份份苛刻的条约、邪恶的出程、中程、归程三角贸易、倭奴南洋姐的悲鸣,这些都是朱翊钧的复仇,他会一直做下去,直到自己死去。
丰臣秀吉输不起了,而迎恩馆的大明军,根本不怕死。
丰臣秀吉当然可以吃掉剩下的大明军。
放火烧掉京都的大明军死掉了五百余人,而剩下的九百余人,不需要太大的伤亡就可以拿下了,因为大明军的补给不是无限的,尤其是弓箭、火器等物,丰臣秀吉狠下心来,当然可以把烧掉京都的大明军彻底消灭。
可是,大明军来了怎么办呢
一千五百人就能烧一次京都,那十万京营来了,丰臣秀吉要死,所有的大名也都要死。
所以,无论怎么样苛刻的协议,丰臣秀吉都只能签约,并且把天皇满门,都交给了高启愚。
高启愚没有打算食言,他要把天皇一家沉海,他当年做了一些错事,需要让陛下掌握一些可以一杆子就把他彻底打倒的把柄,高启愚才能继续升转。
倭国天皇的死活不重要,管他传了多少年,管他什么万世一表,管他什么精神图腾,这些都不如高启愚自己的仕途重要。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们,个个飞黄腾达,自己还深陷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万历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倭国天皇移居堺市,大明的海防巡检,带着高启愚的奏疏,向着大明飞驰而去,正式的议和条约,不会随着快速帆船回京,而是高启愚乘坐快速帆船回京时候,一并带回。
水翼帆船到对马岛、济州岛,再到山东蓬莱、天津州塘沽,最后快马加鞭送到了通和宫御前。
“额,快下旨堺市,把天皇一家侨居到大明来,跟足利义昭住一起,告诉高启愚,不必沉海,拉到大明对大明更加有利。”朱翊钧看完了奏疏,立刻下了一份圣旨,非常明确的提出了要求。
沉海,这个选择固然解气,但不沉海,获利更大。
只要这一家还在大明,倭国的正统,就在大明,而不是在倭国,哪怕是倭国搞什么尊皇讨奸、大政奉还,名分都在大明,而不在倭国。
正统在大明,倭国就不能再立一个天皇出来。
其实当初小明王被沉江,长期去看,对大明弊大于利,本来,朱元璋是韩宋册封的吴王,如果小明王,没有死在了廖永忠的手中,大明完全可以让小明王搞个禅让,法理就会非常清晰,唐宋明,韩宋也是宋。
中间的元就可以忽略或者省去,不用认胡元为正朔,也不用承认忽必烈是草原真人了。
国朝建极之初,就没有那么的被动了,一些旧元的残党,清算的时候,也可以更加名正言顺。
朱翊钧一边写圣旨,一边说道:“朕为什么留下了足利义昭,织田信长的妹妹、儿子留下这些倭国的肉食者,就是给丰臣秀吉吃一颗定心丸,这是一条后路,哪怕倭国的局势败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他也可以逃到大明来,继续做富家翁。”
“这个退路,可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倾尽全力的镇压倭国内部一揆,防止他们打扰大明开矿。”
“陛下,这,倭王僭越称皇,罪该万死。”冯保面色犹豫的说道:“这要是拿到京师来,一定会有人要斩首示众。”
朱翊钧吹干了圣旨上的墨迹,摇头说道:“糊涂,这个退路,对织田信长适用、对丰臣秀吉适用、对德川家康适用,对倭国的幕府将军们都适用,这样,他们才会毫无顾忌,这样,倭国才会被锁死在眼下这种境遇,在这种炼狱之中,世世代代的沉沦。”
“臣…遵旨。”冯保这才明白了皇帝的意图,杀死天皇一家,只有情绪价值,没有实际的利益。
大明完全占据了长崎所在的九州岛,占据了对马岛,从地缘上锁死了倭国;
现在通过战争和议和得到了矿产,这是军事上的锁魂钉;
扶持幕府将军在倭国统治,这是政治上的封锁;而倭国通行宝钞就是大明的经济封锁;
这一道道的枷锁,彻底锁死了倭国的一切可能。
“高启愚总是多心,当年的事儿,朕还小,夫子也说了,既往不咎嘛,主少国疑,出什么幺蛾子事儿都不奇怪,他有这份心就够了,功劳足够大了,下章吏部、吏部,廷推任命高启愚为礼部左侍郎。”朱翊钧对这份条约越看越满意,给高启愚升了官。
看起来平调,而且还是管鸿胪寺的事儿,但他现在是文华殿的廷臣了,正式进入了大明帝国的决策层。
同样,张居正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再阻止高启愚升转了。
“大明军在京都城外迎恩馆战死五百余众,下章礼部,写一篇祭文,这篇祭文要刻在通和宫门前的忠烈祠碑文上,千万不得马虎。”朱翊钧又下了一个明旨。
通和宫不大,但立一个忠烈祠还是有地方的,朱翊钧打算在龙池旁,专门立一片碑,纪念这些为大明建功立业者,每年祭祀。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陛下对这些为大明负重前行的军兵,极致恩荣,这一次专门为牺牲的五百军兵立碑,亲自祭奠了。
“陛下,琼州海氏送入京一个孩子来,薛云龙带着这孩子去了清勤园,把海中适赶回琼州去了。”冯保回禀了陛下海瑞之事的进展。
薛云龙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和海瑞都是琼州人,是同乡,而且薛云龙还是海瑞的侄女婿,算是家里人,可以做主,薛云龙是进士,身份在这里摆着,哪怕是他不顾及清名,他也不可能顶着皇帝的压力,把海瑞家里的财产给霸占了。
脑袋就该长在脖子上!
“好,大医官看过后,海总宪的身体如何”朱翊钧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事儿。
冯保低声说道:“陛下,礼部已经拟好了谥号。”
按照大医官们的诊治,海瑞可能挺不过今年了,年纪大了,还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身体已经完全亏空,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是卧床不起,好在还能认的清楚人,精神状态也还不错。
“朕知道了。”朱翊钧略有些感伤的说道,他才26岁,这样的场面只会越来越多,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真的碰到了,还是让人感伤不已。
王国光的身体就比海瑞要好许多,就是精力不济,才离开了权力的漩涡。
朱翊钧继续处理着各种奏疏,他拦着张居正不让张居正清汰,但是清汰的风,还是从山西吹到了京师。
吏部开始了对京师各个官署的审计,账目简直是触目惊心。
大明京师各个官署,坐班的官员吏员,居然不足六成,这些官吏,因为各种原因,长达三年以上不曾点卯,甚至有超过177名官吏,超过十年,未曾到过衙门,而这里面重灾区就是国子监和翰林院。
177名官吏里面,国子监就占了122名,学正、助教、学录、典簿等,考成法考成不到的地方,全都是重灾区。
“朕不让先生查,就是不能什么都查,这不,真的查出点什么来了,朝廷一定要处置。”
“可是这学正们,个个都很难缠,一个学正就有数名弟子,这些个弟子,有的是举人,在各个衙门里做事务官,甚至还有进士,有些更是前程似锦。”朱翊钧看了看张居正列出的一大长排的名单。
“得罪人诶。”
张居正得罪的人太多了,大明到了两百多岁的年纪,但凡是想做点事,都要得罪人,而且是很多人。
徐成楚新官上任,干的第一个活儿,就是天雄书院的教谕宋善用,是没事儿惹了一身的骚。
这老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个学正既然敢十年不到国子监点卯,那是有底气的,更明确的说,就是朝中有人。
处理一个就已经够麻烦了,处理122个,就是朝堂大地震,而且能节省的国帑十分有限。
张居正的意思是:全部清汰!既然没有他们,也能正常运转,那朝廷就没必要发这个俸禄了,朝廷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个活儿真的非常的得罪人。
“那就依先生所言,全部清汰吧。”朱翊钧想了想,选择了照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这里没有什么法不责众,如果这些学正的弟子们,真的为了愿意自己在国子监的学正,赌上自己的前途。
那朱翊钧佩服他们是条汉子,再把他们扔到金池总督府去建设大小金池,以儆效尤。
即便是在儒家里,天地君亲师,他这个皇帝,也排在了老师的前面。
“咦”朱翊钧打开了一本奏疏,看了半天,颇为惊讶的说道:“冯大伴,你亲自去一趟,看皇叔忙不忙,如果不忙的话过来一趟,如果忙的话,朕忙完了去格物院寻他。”
奏疏是格物院送上来的一本图纸,利用滑轮来达到省力的目的,省力不省功,原来一百二十斤的弓可以用九十斤的力拉开,但付出的代价是行程变得更长。
这个新的弓的动力,有别于传统弓箭的弹力和木质反曲,多了钢质的弓臂弯曲来增加动力。
大明的反曲弓很多,反曲弓的主要动力是弓臂弯曲,而格物院将弓臂换成了钢。
朱载堉确实很忙,但再忙,陛下召见,德王还是抽出了时间,来到了陛下面前,讲解了下这种新式弓的巧妙地方,行程大用力小,人人都能开虎力弓。
朱载堉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这个弓看起来很厉害,让普通军兵,能拉得动虎力弓,甚至说,在瞄准的时候,会更加稳定,因为滑轮的设计,维持满弓状态,只需要很小的力就足够了。”
“没有那么多的抖动,会更加精准。”
“但是它有些缺点,臣问过军兵,他们都当这是个玩具,这弓,是不适合上战场的,第一个就是射速慢,陛下能开虎力弓,想来非常清楚,射速慢,就是致命的。”
朱翊钧能开虎力弓,一天最多射十次箭,之后要休息两天,像李如松、熊廷弼这类的天生神力的主儿,一天开十五次,第二天能接着开,天赋就是天赋,朱翊钧这种经过了十几年训练,才能开得起虎力弓,上限在那摆着。
射速非常重要,战场上的弓箭都是吊射,在敌人接近的过程中,放两轮还是放一轮,差别就太大了。
“其次,它生不逢时了,现在火器大行其道,火器的威力更强,而且线列密集三段击的情况下,火器的杀伤速度,远超弓箭。”朱载堉说起了第二个缺点,生不逢时。
它要是早点出现,或许能够在冷兵器落幕的最后时光一展雄姿,但更依靠层压物提供动力的复合弓,在火器之前出现又不太可能。
因为这种层压物提供动力的复合弓,需要材料的突破,尤其是弓臂,大明在福建流行的灌钢法中,找到了新的思路,才有了大批优质的钢材使用。
“最后,就是不能蓄势,不能整装待发。”
“它的射速慢,装填慢,遇到了斥候需要的快速反应的场景,比如狭路相逢,装填慢就会更加致命了,所以斥候都是精锐,能够最快的搭弓射箭,先敌人一步,射杀敌人。”朱载堉说出了它第三个缺点。
这种齿轮组的复合弓,有省力、精准的优点,但战场已经向着火器时代发展了。
“皇叔这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在战场上,没有什么作用。”朱翊钧沉默了下,有些感慨,如此精妙的武器被发明了出来,却没有了用武之地,成为了玩具。
在朱翊钧看来,复合弓的训练成本更低,毕竟能拉得动虎力弓的少之又少,而且更准,在维持满弓状态下,更加省力,就不会抖动,射的更准,可以更快的训练弓兵。
朱翊钧也不指望这东西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朕原来觉得,这东西,如果发给巡检司的弓兵们,猎杀豺狼虎豹熊等动物,是极为好用的,虎患不仅仅在朝鲜有,大明也很严重。但皇叔这么一说,好像不太行,毕竟猎人捕猎,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快速反应。”朱翊钧十分遗憾的说道。
捕猎,尤其是这些大型肉食性动物的捕猎,很多时候,拼的是反应,复合弓这种玩具,去捕猎,还是不如传统反曲弓好用。
朱载堉笑着说道:“所以,格物院博士,又弄了几台复合弩,解决上面三个缺点。”
“皇叔厉害。”朱翊钧立刻满脸笑容的说道:“快快呈上来。”
其实朱载堉耍了点小心机,把皇帝当鱼钓了,复合弓的图纸,就是鱼饵,真正要呈送陛下是复合弩。
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朱载堉会,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当初万士和曾经负责过格物院的行政,也教过朱载堉这些人情世故。
只是多数时候,不值得朱载堉去费那个神儿,现在,他抽空敷衍了一下皇帝陛下。
这种先扬后抑,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很好了。
朱翊钧当然看得出来这种小心思,但他颇为无所谓,他很看重结果,很多时候,不是特别看重过程。
程序正义当然重要,但在朱翊钧眼里,结果正义,更重要一些。
一共五台复合弩呈送到了皇帝的面前,所有的复合弩都带着保险,经过朱载堉的讲解,好钢用在体型更小的复合弩上,差一点的钢,用在体型更大的复合弩上,朱翊钧面前的复合弩都是一百二十斤为标准。
格物院也在设计弓力更大的弩,比如将弩臂反过来,增加弓弦的行程等等方式改良。
只有弩,没有弩箭,这是恭顺之心。
“好好好,取几只渡渡鸟来,再取弩匣来。”朱翊钧准备试一试复合弩。
复合弩设计的非常精巧,尾部带有拉杆,可以快速拉动弓弦,复合弩带有一个弩匣,可以在拉杆拉动的时候,弹出一根无尾羽的弩箭到导轨上。
两个小型号的复合弩有弩匣,弩匣的设计,就是为了较近距离使用,而三个稍大尺寸的复合弩,没有弩匣设计。
若是给大明的巡检司弓兵配上了这样的弩,只需要严格管控弩箭,就可以解决很多虎患狼祸了。
“陛下,渡渡鸟数量还少,这要是射死了,大司农怕是又要喋喋不休了。”冯保犹豫了下说道:“要不换成鸡”
“那就换成鸡。”朱翊钧摆动着复合弩,从善如流的说道。
冯保很清楚陛下射的很准,这取来的动物,晚上都得上餐桌。
很快,通和宫武功房就多了几只神情有些迷茫的鸡,而后倒在了一声声的箭啸的鸣镝声中,朱翊钧把五把复合弩挨个试了个遍,精准度高、填装快、可以蓄势,价格便宜,弩箭可以回收,而且不依靠火药。
保存得当,一弩传三代,人走弩还在。
“啧啧这东西,先给九边卫军列装,然后给巡检司巡检一人,配一把。”朱翊钧没有直接安排给所有巡检司的弓兵,而是先列装给了边军,再给巡检。
复合弩的威力足够了,但这东西泛滥的话,这复合弩恐怕会成为势要豪右手里欺负百姓的利器,民间禁弩禁甲,防的其实不是百姓,而是势要豪右、乡贤缙绅。
百姓其实见不到高官大员,也见不到皇帝,也很难有余钱购置这等昂贵之物,但势要豪右有这个闲钱。
“陛下圣明。”朱载堉打算告退了,祥瑞已经献出去了,如何使用那是陛下的事儿,他专门走这一趟,就是告诉陛下,大明格物院没有浪费国帑不干活!
朱翊钧犹豫了下,说道:“皇叔,神火飞鸦,烧了长门城,又烧了倭国的京都,死了很多很多人,无法计数,这东西很厉害。”
木头房子烧起来,风一吹,整个城都能烧的一干二净。
“嚯!连京都都烧了吗”朱载堉惊讶的说道:“好好好,那长门在哪儿,臣都不知道,但京都还是知道的,前线军兵把优缺点送回来,就想办法再改良下,总归是要实践出真章。”
“死了很多人。”朱翊钧面色古怪的说道。
朱载堉不明所以的问道:“死的不是倭人吗”
“是倭人。”
“啊,臣明白了,倭人又不是人。”朱载堉终于反应过来陛下在说什么。
格物博士们发明了神火飞鸦这种可怕的武器,制造了无穷无尽的杀孽,但在朱载堉心里,倭人根本不是人,大明华夷之辩本身就是共识之一,再加上死的是倭寇,那就更没关系了。
朱载堉也就是身份尊贵,格物院院长的身份又非常的重要,否则他非要渡海去,亲自放一次!
大明朝廷穷的时候,真的会克扣宗俸,朱载堉也是倭患的受害者,当年倭患闹起来,朝廷财政紧张,他家郑王府,也是好多年没修过了。
这朝廷有了钱,立刻就修了十王城,理由正大光明,表达了皇帝陛下的亲亲之谊,当然主要是为了河南、山西、山东的清丈,可十王城就是十王城,豪奢、足俸,日子比在地方好太多了。
“陛下,格物院还在设计复合床弩、车弩,用来放飞神火飞鸦,神火飞鸦需要一个初速度升空,这个初速度如果全靠火药驱动,有点太浪费火药了,如果日后火药威力大了,神火飞鸦可以自己放飞,就更好用了。”朱载堉在走的时候,告诉陛下,神火飞鸦的改良,才刚刚开始。
朱翊钧看着朱载堉的背影,满脸笑容,皇帝倒是想多了,朱载堉本人,压根没什么道德负担。
大明的士大夫好像也不太关心皇帝在倭国制造了怎么样的杀孽,毕竟没有倭人出身的明公。
“陛下,起居注。”冯保专门把起居注拿来给陛下看了下,中书舍人是有恭顺之心的。
“朕看看。”朱翊钧看完之后,递了过去没有任何修改意见。
中书舍人记录:上遣使入倭议和,倭奴狂悖围杀,军兵千五百,以寡击众大胜,倭内讧,京都焚之。
按照中书舍人的记录,京都不是大明军放火烧的,杀孽都是倭人自作孽,内讧把京都给点了,这读书人简单调换了下事情发生的顺序,就让大明变成了受害者。
这么一曲笔,日后春秋论断,恐怕连道德审判都没有,再加上朱翊钧涂黑了原始奏疏,信史也绝不会记载这些。
说不定日后,残暴的大明皇帝朱翊钧,还能混个仁君的名头出来。
所以,大明要赢,胜利者不会被审判,甚至不会被道德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