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殿堂之上,有着奇怪的氛围在一众宾客之间徘徊。那是颤颤惊惊但又不得不镇定自若的矛盾感。光鲜亮丽的宾客在经历过刚刚凡人都不可能接触到的壮丽景象后,心中感到惊骇的同时,又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弗朗揭开盖在汤碗之上的盖子,一股清香自碗中纯白色的汤汁蔓延而出。弗朗自闻到那股清香的那一刻起,濒临破碎的灵魂宛如遇到了大补之物,但是嗅上一小会便觉得自己灵魂之上的重创得以缓解。
放置汤碗的托盘之上有着精心准备的一根银勺,没有丝毫的迟疑,弗朗抓起银勺,不顾碗里白汤的滚烫温度,顺应着自己内心的贪婪,将泛着淋漓油光的汤汁粗暴地灌入自己的口中。
他已经无法忍耐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贪念与饥饿之感。白色的九转三魄汤一经入口,弗朗便是瞬间明白了为何欢宴者会说这汤对自己颇为有用。
无数的嘈杂声音在汤汁入口的一瞬间,伴随着鲜美至极的味觉冲击,见弗朗的整个头脑和心灵轻松占据,那是不同于弗朗曾经听到的咀嚼声和牌筹交错声,那是一种由众多人组成,但无法准确形容的嘈杂之音。
若是非要找个近似的声音,那或许就是清晨的菜市场以及晚间的公园?
那种声音并非任何神明的代表,而是……
无数凡人存在过,发出过,与生活烟火息息相关的声音。
仅仅是一小口,弗朗便觉得自己的灵魂宛如升华了一般,濒临破碎的灵魂缝隙之间,被浓郁的香气所充满,那些香气在钻入弗朗灵魂的一刹那,弗朗便觉得自己的思维比起以往要更加清明几分。
而这种源自于灵魂愈合时过于舒适的畅爽感让他不禁惊呼出声,随后便在欢宴者的温和目光之下,连汤勺已经不愿再用,端起那碗并不多的鲜汤,一饮入喉。
当最后一滴汤汁被弗朗依依不舍地舔舐干净之后,这一碗被欢宴者都称赞的鲜汤终于开始发挥起了自己真正的作用。那是……
人性……
九转三魄汤,那一锅汤汁在四处游荡的过程之中,早就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多少人性,此时汇集于汤锅之后,凝练出的那一碗汤汁之中,蕴含着让神也颇为心动的复杂人性。
人性啊,是所有生物自出生起便带有的性质,通常意义上来说,人性在灵魂之中的占比是绝对主导地位的。哪怕是日后走上超凡者之路,也不过是灵魂之中混入了一星半点的超凡种子罢了。
但是……
对神来说,人性又是可遇不可求之物,难以捕捉,但尤为重要。当一个生灵彻底超脱,走在了神的道路上时,这就代表着此时在这一生物的灵魂之中,神性已经开始侵蚀人性了。真正加冕为神的那一刻起,也就代表着神性彻底占据了灵魂主导地位。
而这也就代表着神作为神性的充斥载体,必然会失去人的七情六欲,会以一种绝对理智的方式进行思考。但这也并非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上,此时的欢宴者疯嚣女士乃至亡帝,走的都是化身的路子。
也就是在成神之后,将个体有意识地切割开来,分为无数个化身,而这些化身将真身所剩不多的人性进行一个划分,而代表着绝对力量的真身则是成为一个彻底的神性载体,而划分掉人性的化身便能以一个较为正常的状态进行行动。
对于神而言,神性的多寡从根本上影响着神的力量,但是……
这一影响并非代表着神性越多越好,迷失的危险从来不会因为神只的身份而有所降低,甚至由于神的神性过于活跃,祂们迷失的概率要比其他超凡者更大一些。
而这时,人性的重要性就体现了出来,作为人性载体的化身也就有了一个艰巨的长期任务……
发展和确立锚点,以及追求人性的生长与复苏。
前者表现为一些教会神迹之类的,而后者只可遇而不可求。
这一碗汤,便是属于后者。这也就是为何欢宴者会对一碗汤汁赞不绝口的根本原因所在。这碗汤,可以锁住人性。
当然,这时对于祂而言,对于弗朗来说,这一碗九转三魄汤的效力要更强几分,不仅仅能锁住不断流失的人性,更能在某种程度上,为他贫瘠的人性之中注入一份生长的力量,助力弗朗的人性与神性进行对抗。从而尽可能地拖延弗朗神性的不断侵蚀。
凡俗之人和超凡者渴求神性。
而神,则渴求人性。
这一碗汤想来是宴会开始之前便已经准备好的,但欢宴者却未曾想到这一场普通的宴会竟然会如此曲折。虽说那个贪婪之蝶跑来强行将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打入了弗朗体内,但弗朗也在反抗之中,将身体里的多数神性夹杂着灵魂化为了一颗颗子弹,通过消减打了出去。这就导致弗朗的灵魂此时不仅仅只是濒临破碎,而更是神性最为虚弱的一段时间。往日被压榨打击良苦的人性显然不会放弃这种转瞬即逝的机会,奋力反抗之下。配合着九转三魄汤,此时的弗朗灵魂之中的人性甚至已经彻底压倒了神性,虽说这只不过是暂时的,等到弗朗灵魂修养到一定地步时,虚弱的神性必然会继续侵蚀人性。
但……
人性仅仅是这一段时间占据上风,就足够影响很多东西了,譬如彻底查清那抹流光到底是何物。
欢宴者的眉头微皱,那一抹流光之中,蕴含着一股祂颇为熟悉的气息,而这一股气息也就是祂在化身尚能坚持的时候,选择毅然决然召唤真身的原因。不过最后由于贪婪之蝶的插手,那一抹流光还是最终达成了它的目的。
欢宴者的手指在疯嚣女士的肩头轻敲,紫色的眸子之中尽是冷森之意,似乎有太多人觉得祂性格温和,故而敢于直接冒犯,这……
并不好……
远在不止多少位面之外的极乐位面,暴食军已经开始动员,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即将来临,沉寂了许久的欢享宴会食徒们开始奔走相告,直到此时,一众食徒们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尊神的真身亲自下达了神谕!
祂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众人,如同钟鸣一般的巨大声音在整个极乐位面响起:“赌徒,当死……”
虽然仅仅不过四个字,但无数的食徒跪地而泣,随后面色狂热,甚至连干粮都不曾准备,以各自的渠道离开极乐位面,混入各个不同的位面之中,为暴食军充当先锋以及……
炮灰死士!
不过这一切与此时的奥林并没有太大关系,欢宴者看着有些意犹未尽的弗朗,他的脸上,那种温和的笑容重新回归。虽然那抹流光让祂有些不安,但多年来积累的一切力量足以让祂慢慢应对一切突发事件。
此时显然不是追究那些问题的时候,这场宴会的闹剧已经太多了,多到让祂有些厌烦了,祂拍了拍怀中的疯嚣女士,在疯嚣女士坐直身子之后,祂宛如一个好奇的长辈,跟身旁惴惴不安的沫林闲聊起来。
“小姑娘,你给我家弗朗准备了什么礼物?”
此时欢宴者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农村老汉,在笨拙但又充满温情地悄咪咪追问着后辈的感情,沫林被祂这么一问,惊慌失措之余,俏脸上微微泛红,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弱弱地反抗着欢宴者的询问。
“秘……秘密”
听到沫林的回答,欢宴者砸吧砸吧嘴,倒是有些无奈。对于这个小姑娘,祂倒是有些感兴趣,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不过是因为这小姑娘既是锚点,又是自家小子似乎情有所钟之人。
想到这里,欢宴者的目光就不得不去看了眼台下某两个把老父亲扔在这跑去角落里恩恩爱爱说着悄悄话的小夫妻。
心中幽幽叹息一声,自家这两个儿子,似乎都不是什么让长辈省心的小家伙啊。
此时的欢宴者哪里有先前在极乐位面的威严模样,此时的他不过是一个操心后辈人生感情大事的中年男人罢了。
疯嚣女士倒是对沫林的回答颇为感兴趣,“保密?这又能保密到哪里去呢?等到你待会献礼的时候,我们不都知道了吗?小妹妹,你告诉姐姐你准备怎么个保密呀?”
沫林涨红了小脸,她对那个自称姐姐的妩媚女子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就好像在那般女子面前,自己的一切小心思都如同暴露在阳光之下,任何秘密都不可能被隐瞒。
“我……我准备等到回家再送礼物给弗朗哥……”
“哦?为何?”欢宴者从已经逐渐跑偏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惊讶的看着沫林。在那双和弗朗近乎一模一样的紫眸注视之下,沫林抿了抿嘴,声音细微,甚至让人不全神贯注都没法听见。
“时间太紧张了,礼物还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