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的主角现在在干什么?”丹肆收敛了脸上的嫉妒,转而问起弗朗的情况。
老管家叹息一声,“弗朗少爷在房间里和典客先生聊天。丹肆先生,您真的同意弗朗成为亡国之重的承载者吗?”
丹肆轻笑,给管家解释道。
“其实我是否同意已经无关紧要了。关键是弗朗必须要接受这份亡国之重,这一点典客看得很清楚。那个老狐狸想必是已经摸透了弗朗的情况,笃定我以及父亲是绝对不会放弃一个唾手可得的锚点。即便这份锚点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老管家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这些内幕,转而继续问道,“可是少爷那边,会同意吗?”
“我那个不讨人喜的弟弟可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窝囊废啊,他怎么会拒绝一名盟友呢?”
“可是……”
丹肆挥手打断老管家的话语,“可是那可是亡国之重?你好好想想,那个傻家伙,真的会在意那种东西吗?”
老管家哑然,仔细想来,似乎以弗朗的性子,拒绝的可能性极小。毕竟那是个四处漂泊的灵魂,能够抓住力量的唯一机会?
“所以说,剩下的就看典客该如何劝说我那位弟弟了。”丹肆将手旁的文件拉过来,细细翻阅,“只希望他能让弗朗放弃那种可笑的想法。”
柔软的高背椅上,典客和弗朗相对而坐。弗朗有些虚弱地咳嗽一声,将身子倚靠在椅子之上,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个陌生的老人。
老人苍老的面容之上满是皱纹,格外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死意。那张老脸之上正挂着一个生硬的笑容。
“自我介绍一下,老朽乃是亡国九卿中,执掌管外交和民族事务的典客。”典客向着面前的虚弱男孩点头,眼睛中满是欣赏之意。
“我是弗朗。”弗朗简短地说道,他身上无处不在的瘙痒和虚弱感让他难以分出其他精力去应付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
典客倒是没有在乎弗朗的无礼之举,活得够久的他早已看出面前这个面色虚弱的男孩能从床上挣扎坐到自己的面前,已经是极为礼貌的行为了。“你诛杀哈拿的那一晚,老朽就在现场看着,甚至在你昏迷之后,也是老朽我帮助你梳理了你那一团糟的身体状况。”
“谢谢。”
弗朗认真道谢。
“莫要谢老朽。”典客上下打量弗朗,眼神中满是欣赏后辈之意,“不愧是能屠神的存在,倒算得上一句英年才俊,年少有为了。”
弗朗露出一个有些虚弱,但同样生硬的笑容。
“典客先生您是在场的,知晓哈拿究竟是如何情况,就不要取笑我了。”
“倒是确实,不过能以如此羸弱之身击杀那等神骸,倒也值得自傲。虽说有那具奇巧甲胄之功劳,但是单论直面神明的胆量,年轻一辈中,大多数不如你。”典客端起桌上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品着口中灼热清茶,看着杯中绿叶好似一艘孤舟漂泊不定,“不过老朽倒是听见一个笑话。一头孤狼与病虎厮杀,孤狼险胜,但却被一群雪兔欺辱。”他将茶杯放在桌上,抬起眼睛,看着面前面色微微变动的弗朗,叹息一声,“弗朗,你认为这个笑话如何?”
弗朗低下头,语气平淡,但话语之中却蕴含着根根尖刺,“老先生,我也听了一个笑话。猎人看见孤狼被雪兔欺辱,便哈哈大笑,却没见到孤狼的巢穴之中仍有两只绵羊需要看护。”
典客哈哈大笑,“这笑话倒确实有趣,可是弗朗,你太天真了。你不是孤狼,而那群臭虫们也不是雪兔。”
“但绵羊是绵羊,这就够了。”弗朗抬起紫眸,向着典客微微摇头,似乎对典客话中所蕴含的意味毫无察觉。
典客抚掌而笑,心中对这个小家伙的评价倒是更高了几分,不骄不傲,居安思危,懂得进退之道,已经算得上是一方人物。可惜就是太过天真,没有经历过一些肮脏。
“你知道你现在状况吗?”典客突然正色,眼神中满是严肃之意,“你已经在迷失的边缘了。”
弗朗听闻此语,面色不变,但按在扶手上的手掌骤然握拳。看到弗朗的反应,典客心中一定,继续说道,“你真的不怕孤狼饿疯了,将巢穴之中的绵羊吃掉吗?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随着你的逐渐成长,你体内的神性已经开始活跃复苏,并贪婪地吞噬着你所剩不多的人性。若不是那具名为狂宴的甲胄,此时的你,早就已经因为过于活跃的神性而迷失自我了。即便是如此,你也要放弃狂宴吗?”
弗朗抿嘴不语,眼眸低垂,看着花纹繁琐的地毯。
“甚至由于和哈拿的那场战斗,你或多或少地接触吞噬掉了哈拿的神性。而那股神性已经成为引动你体内欢宴者神性的引线了。不要觉得现在你的人性开始活跃便是好事,只要此时你放弃欢宴者强行为你绑定的狂宴,不消一个月,神性必然会反扑,届时由于两种神性的冲突,你便会彻底迷失。化作一只可笑的丑陋的怪物,肆意屠杀你所在乎的一切。”
典客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他是那般的慷慨激昂,他的神情激动,他在质问弗朗!
“那么即便如此!你也要放弃那个对你至关重要锚点吗?”
“是的。”这一次,弗朗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就是丧失锚点之后迷失吗?弗朗毫不在意,甚至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清楚了自己身为妖邪最后的下场。他是妖邪的,不能离开奥林,但是沫林和泊森不是,用他这些时间攒够的钱,以及诺顿馆的资金,完全可以把他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跪着求那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哥哥,让他带着那两个兄妹离开奥林,随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余生。
至于弗朗?
在弗朗的未来计划中,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自己。身为妖邪,身为身具神性的妖邪,弗朗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只朝不保夕的虫子,在某些存在需要的时候,就要勇敢去成为一只扑火的飞蛾。但他不在乎,无所谓咯,飞蛾就飞蛾吧。甚至偶尔弗朗还会希望扑火的那一日能来得更早一些,毕竟早死早超生呢。
可是,这一切与那两个蠢家伙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小时候不经意间依靠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保护了他们一下下吗?至于跟在他后面烦他这么长时间吗?赶紧走开啦,不要妨碍他一个人孤独生活。
典客的面容突然有些悲伤,他看着弗朗,宛如一个慈善的老者看着顽皮不听劝阻的晚辈一般,“也是个喜欢一意孤行的小家伙啊,怪不得陛下会对你感兴趣……”
弗朗皱眉,并不理解典客口中的话语到底是何意。
“要听故事吗?”典客生硬的笑容中,带有着一丝唏嘘与追忆,他没有在意弗朗皱起来的眉头,只是自顾自讲了下去。
“曾经,有个繁荣富强的国度,那国度之中的百姓勤劳善良,安居乐业。皇宫之内倒也一片安然,新继位的皇帝重视政事,辛苦操劳。国力日益强大,由于开采出了一种稀缺的咒术资源,倒也有不少商贩愿意远道而来,与那强盛的国度进行交易。那时的王朝之内,政通人和。”
“可这一切,自一只蝴蝶降临之后,就变了……”
“那是当年尚未成神的贪婪之蝶,祂来那片国度,以王国内亿万万名百姓之性命,与那位年轻的帝王打了一个赌。赌自己不能在一日之内,杀尽这片位面的所有生灵。贪婪之蝶告诉年轻的帝王,说自己必然会赢。祂赌自己可以杀尽,赌注是王国的所有人都要成为他的信徒,帝王赌他杀不尽,赌注是贪婪之蝶的所有信徒必将暴毙。这是个不公平的赌局,输赢皆在那贪婪之蝶手中。贪婪之蝶极为狡猾,祂若是杀尽了这片位面的生灵,又从哪里得到作为赌注的信徒呢?也就是说,祂根本不在乎能否杀尽,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履行赌局的意思。祂料定了年轻的帝王是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国民尽死,祂赌的是,那位年轻的帝王会跪在地上向祂认输,这样一来,他便能完完全全地轻而易举地得到一个位面的信徒。当然,年轻的帝王可以选择继续不认输,继续进行赌约。这样一来,贪婪之蝶必败无疑,可这片国度也必然会受到惨烈的代价。”
“后来呢?”弗朗不知道为何,突然对这个故事有些感兴趣。
典客陷入回忆之中,脸上的神情流露出一种屈辱之色。
“那无耻的神明是那般高高在上,凡俗之人凡俗之国君又能如何抵挡呢?好在,距离赌局正式开始,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经过九卿共同思考,我们这些老家伙最终还是低了头。可是那位向来稳重的帝王,却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