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三号星门事务中心内,一个办公室被临时改造成了审讯房间。
苍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小房间,也照亮了脸上满是胡茬的男人的脸,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半耷拉着红肿的双眼,双手被绑缚在一起,用短短的锁链固定在面前的白桌表面。
办公室内的各种物品都被清空,原本的书桌、电子设备都被丢了出去,只剩下茫茫的白墙,这些涂在金属墙壁上的白色涂层此时正在炽白的光照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标准的审讯室配置,一张厚重的白桌,色彩单调的墙壁和地板,开到最亮的顶灯,以及冰凉硌腿的极简金属椅子和电磁手铐。
布置这里的是一支专业的团队。
“......”被审讯的中年男人没有回应,只有永恒的沉默。
“你应该明白你做的事情性质是什么,你觉得做这种事对得起自己帝国公民的身份么?”
“......”
沉默、寂静,只有无限的沉默......
“我来告诉你吧,这样你可能会更清楚一点。”
胡茬男人对面坐着一个青年,和男人身上所着白衣不同,青年的制服乃至里衬都是纯粹的黑,彷佛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但真正让人心悸的身份标识,还是青年那玄黑制服外套左胸上的银色双剑。
青年和其他同行者是内务部的人,胡茬男子在星门调度中心的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就明白了。银盾浮雕代表着内务部的行政部门,银色剑盾是外勤部门,银色双剑则是内务部的精锐执行小组,尽管内务部的精锐小组在外勤也有,但银色双剑意味着这支精锐小组并不执行综合任务,有剑无盾,代表着他们是内务部最锋利的武器,每个被评估为极高危的任务都是由他们出手,而现在,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不会有侥幸,男人也从没有过侥幸,他知道自己的下场只有死亡。
但他不害怕,因为他将回归帝皇的怀抱。
他的心中只有唯一的信仰,哪怕圣城对他有着大恩也不足以让他献上生命,只有帝皇,唯有帝皇!
“协助帝国通缉犯潜逃,按照帝国刑律属于一等犯罪。而你在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仍然进行了犯罪行为,按照该罪行附加条款,这就属于一等犯罪加重情节,会顶格处理。”
青年翻看着手中的信息板,语气平静地说着:“你的身份......应该说曾经的身份是帝国内政部海关总署一级主管,于帝国欧琛纪元130恒星年因工作成绩优异而被调任担任三号星门总负责人一职。”
“管理三号星门期间多次临危受命,解决了七次足以威胁到星门安全的重大事故,为帝国挽回潜在损失至少一百二十亿克姆,三次获得帝国议会颁发的奥古斯都勋章,四次被以时代卓越人物的身份邀请观礼先驱典礼。”
“还获得过一次大皇子的接见机会。”
青年念完了一串关于男人身份、工作经历和荣誉历史的信息,在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里,竟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如果是我,我会觉得是对自己前半生的否定,是一种羞辱。”青年缓缓说道。
“我们供职于哪里,你想必心里也是很清楚,对于你这种情况,这些身份和过往荣誉其实反而是负担,因为你的特殊性,你犯下这些罪行会以更高规格的地方进行关押。”
“你有想过你的家人么?”
青年的语调突然变得低沉,作为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内务部精锐,他在审讯方面有着相当纯熟的技巧。尽管这个男子如同一具尸体般选择沉默,但他仍在努力寻找男人的心理防线漏洞。
他先前试过了信念、荣誉这一类型的刺激,因为根据他在审讯前所拿到的资料显示,男人是一个内心极为偏执的人,这种心理学上的性格描述名词,体现在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往往都是狂热的忠诚。
忠诚于喜爱的物品,忠诚于追逐的明星,忠诚于自己发自内心爱着的另一半,这些都是“忠诚”这种品质的外在分支表现。
青年毕业于帝国高等学院中的佼佼者——“费城政治经济学院”,位于费城星系都市星球“费城”的这所学院向来以各种心理学的圣地而闻名。青年就读于工业心理学院系,跟随着导师见识过许多活生生的课题素材,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人,他自认为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本质。
“不过是又一个受到蛊惑的可怜家伙罢了。”这就是青年心底深处对男人的认知。
但这些都没有在青年的表情或者肢体动作上体现出来,在内务部的基础审讯培训课目里,就教了他们一个简单的道理:不要让对方看出你的傲慢,因为绝望会使人破罐子破摔;也不要让人看出你的无知,因为主动权的掌握总是会让人索取更多的条件。
青年现在完美的贯彻着这条审讯指导建议,所以他还要继续在犯人的心理防线上游走,若即若离,释放那种不安的氛围感。
“你才读完高等学院的女儿,我们查到她已经在一家合金材料企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薪水比我还要高出一倍;而你的妻子,现在正在一家护理机构内做事务主管。”
青年的右手手指在斜放着的信息板上不断划动着,男人的角度看不见信息板上的内容,但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内务部掌握的情报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些,在这片星海之中,特别是和平时期内,有什么事想要瞒过内务部的情报部门实在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只有真正潜藏在宇宙阴影下的深渊里才可以蒙住内务部的眼睛。
而阴影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内务部的强大来自于它的身份性质所带来的诸多称得上“强权”的力量,而想要对抗这股“强权”,只有另一个强权才有资格,而对于强权来说,没有价值的人是不值得庇护的。
“哦!......我看看,我好像还漏掉了一个!你的小女儿,帕尼,她现在才刚满四岁没多久对吧,你把她......我看看......送到了欧文星上的天鹅幼儿园。”
“真是一个漂亮的星球,绿水青山,茫茫的雪域和炽热的热带棕榈树沙滩,可爱的小女孩总是有资格享受昂贵的父爱。”
“可惜我的父亲是一个混蛋,他小时候只会让我的妹妹跟着我去穷人区里帮忙搬货赚钱。”
“他只会喝酒赌博,直到把家里最后一床铺盖给输了出去。”
“而当我的妹妹长大后知道了他父亲干的这些混账事时,直到现在她都拒绝提起那个名字,我去给那个混蛋扫墓的时候她都只当作没有这个令她蒙羞的亲人。”
“安杰洛,你也想成为这样的父亲么?”
青年的话语回荡在整个审讯室内,在这些话语中讲述了一个有关家庭伦理的故事,关于青年自己的故事,只是虽然听起来像是某些心理医生常说,会造成什么童年心理创伤障碍的案例,但青年还是那副面瘫模样。
毫无疑问,不管这个故事是不是青年编造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这就是一种审讯的手段,共情是人类生来具有的能力之一,审讯专家们经过专门的研究,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刻在人类心灵深处的弱点。
亲情,是人们几乎都会共情的东西,不管是恨还是爱。
这种试图攻破心理防线的审讯手段很明显,并不隐蔽,不像那些只言片语的引诱藏在正常的漫不经心的谈话里,但其是很有效的。
名为安杰洛的主管明白这是“阴谋”,让他开口说话的阴谋,只要他愿意开口,内务部的精英们就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短时间内挖出他们想要知道的任何秘密。
审讯这种东西,不管动用的手段是什么,本质上是一个让人开口说话的游戏。
胡言乱语、油嘴滑舌的犯人绝对没有那些保持死一般沉默的犯人让审讯者头疼。所以现在,青年选择了用第二个切入点,来让他恢复正常的交流。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安杰洛虚弱的张开嘴,吐出了几个干瘪的词。
安杰洛心知此时自己不应该开口,继续保持沉默是他最好的选择,对他对他家人都是如此,但是他并非是一个身经百战、久经训练的专业特工,对方触碰到了他心中重要的东西,即便是困兽之斗,他也会不吝啬地进行反击。
青年的眼底闪过极其微小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兴奋的情绪......这种兴奋不是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无聊单人相声的兴奋,而是一头饥饿的野兽看见了自己寻觅已久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