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涡流在大门外从天空中降下,一架行政款飞行器缓缓落了下来,最后停在草坪中央。戴着面具的高大随从走出舱门,查看了四周便恭敬地侍立在悬梯旁。一个面容显得年轻的男人走了出来,卷了卷手腕外套的袖口。
门口和另一个女仆一起打扫的莫娜并不意外,每年的各个季节都会有访客来此,院子里的那颗巨桂本就是极其显眼的事物,春去秋来,就像携带着不老的魔咒,永远盛开在高崖之上,这些访客们大都为此前来。
今天这位客人大抵也是没有什么不同,莫娜看着那个男人矫健的侧影,忽然想起了曾经那个自己不能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在这般年龄时,也常常这样的表情望着那颗桂树沉思。今天傍晚起就刮起了大风,气象预报说是后半夜会有小雨,莫娜收回了视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上,前庭很大,容不得她们分神许久。
“这里的主人在么?”男人走了过来。
莫娜抬起了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正式的男人,摇了摇头:“不在。您如果是想看看那颗桂树,我可以帮您搬个梯子过来,这座宅子是私人领地,还请您谅解。”
莫娜的言语之中没有任何盛气凌人的意思,只是在平静地回答问题。这不是因为她天生性格如此,也不是因为她在家族边缘化而导致的变化,而是作为贝尔蒙特家族的女侍长,她接受的训练便是如此,待人接物不以贵贱区别,愤怒喜悦系于形色之事,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她不会成为贝尔蒙特的祖宅管家。从她担起这份职务开始,她的本性如何都不再重要,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贝尔蒙特族徽上的荣耀或者污点。
何况眼前男人并不像是一般人,时值初春季节寒流倒灌,纳达湾的温度是一年中最冷的时间,皇城已然初见春暖花开,这里却还要经受一周左右寒流的摧残,没有有钱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山来赏花,零散常驻在湾区的几个富豪也会待在温暖的拱墅里。
莫娜瞥见了那架价值不菲的格里南德斯AFm,心想这位访客一定是有什么心事,有钱人家的琐事总是多过平民的小家庭。
侍从走到飞行器一侧,拿来了一件宽大的加绒风衣,风衣内里是由细密的动物毛织造的,要从实用角度说,其保暖效果远比不上同价格的合成毛皮,穿戴这种料子的人都有着相当的虚荣心理,毕竟谁叫帝国的自然产物都是奢侈品呢?莫娜见过的不少贵族夫人都是如此。
男人优雅地伸开手臂从袖子里穿了进去,整个人稍稍弯了弯腰,抖了抖这件大衣,大衣给人的厚重感和男人不算发达的身材产生了一些不协调感,莫娜的心情好了一些,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孤独中很难见到这样有趣的人。在大门外四周转了转、东看看西看看后男人走到了大门边,倚靠在冰冷的隔栅上,从兜里摸出一盒香烟,他从另一侧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造型复古的点火器,莫娜认得那个通体银色的东西,不少老贵族还有收藏这种名叫“打火机”的古董的习惯,只不过男人似乎只是单纯地习惯使用它罢了,银色地外壳上已有白色地划痕以及肉眼可见的凹陷。
“这里不允许吸烟,先生。”莫娜说。
“我知道。”
“山上有可以烧东西的地方。”莫娜皱眉。
“这倒是没有必要,我和这里的主人是老朋友了,以前他就会陪着我在这里抽烟,今天他来的有些晚了更不会介意我这么做了。”男人不为所动,当着一众女仆的面点燃了火机。
“如果真的是这样,还请您出示您的名帖,我领您进去屋里,那里会比这里暖和很多。”莫娜愣住一瞬,“主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您真的确定么?”
“我很确定啊。因为我今天来到这里本就是你们的主人把我叫来的,这可能算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主动邀约了,大多数时候他们对待我都像恶魔一样避而不及。”男人说,“虽说这座宅子已经荒凉了许久,但这毕竟是贝尔蒙特的发迹之地哦。它一定是你们主人重要的东西,能够交给你,说明对你是有着相当的信任。”
“再重要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变得模糊啊!”莫娜轻叹,“今年的桂树难得地开了一整年的花,可这却令人伤感。巨桂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这是它最后的美丽,却没有人再去欣赏它孤独的样子,凄美总是让人遗憾的。”
“据说贝尔蒙特有迁移重心的意思,或许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吧。”
“这不过是美好的愿望罢了。”莫娜苦笑,“亚特兰大早就和家族深深缠绕在一起,主人自己能留在皇城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了。”
“他就是偏执狂所以才留在这地方。”男人撇了撇嘴角,“你们就是被他表面上那幅伟光正的样子给骗了,不过也不怪你们,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又知道谁呢?”
“看看我那个侍从,不戴面具一样出不了门。”男人指了指飞行器旁。
身形高挑的侍从没有反应。
“嘁!没意思,看吧!和你们家主人一样的偏执狂人格。”男人吞云吐雾。
莫娜只能报以浅浅的微笑,她只是一个私生女身份的女侍长,私下和外人议论自己主人的私事是极其逾越的行为......只是换句话来说,这个看起来相当了解自家主人的男人说的是真的也说不一定。
维登城堡离着皇城也只有不到一千公里,以当今帝国的交通工具来看,如果有钱购置一架高级飞行器,每天甚至可以做到在悬崖庭院迎接日出,结束工作后,在太阳落下海平面之前回到这里挥别落日。这里的一切都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准备着那位主人的驾临。显然贝尔蒙特家族的家主并不会吝啬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费用,只是单纯不愿意回到这里而已。
二十九年时光匆匆飞逝,莫娜还记得曾经家族离开这里时的不舍。也许家主不愿回到这近在咫尺的宅邸原因很简单,这里承载着家族的荣耀回忆,但同样记载着家族最深刻的耻辱,没有人愿意回忆起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