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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末路王座与最后一任执行官

无雨之夜,中央城区古东方文化特色街,街边一个亮着微弱灯火的小店。

小店开在这条街的中间,占地面积很小,相比起周围环绕的挂满横幅与灯笼的大连锁餐馆,这家小店实在是寒酸了。不过这倒符合古东方传统的小馆子特性,打开门就是码的整整齐齐的方桌与长条板凳,桌上摆着一个木桶,桶里塞满了昨夜清洗完消毒过后的筷子,客人付钱从工台自己端走食物,麻溜的吃完后便可以迅速离场。店子虽然不大,内部却是物品丰富,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与就餐的地方没有什么分割,坐在座位上便能闻到食物在锅里翻腾出的香气,这里也是老太太老大爷们最喜欢的聊天场所之一。尽管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奉行这种文化了,但得益于这家店老板不错的口碑与丰富的菜品,还是会有不少熟客会经常来光顾一下,为小店增添一点烟火气。

“老板,再加一份米粉,要牛肉的!”一个方桌旁的青年人说道。

“说了多少次了,米粉这东西不按份卖,要说多少两。”头发胡子花白的老板捞起一把米粉放入冒烫的大勺里,将大勺浸入满是滚热红油的锅中,“下次你小子再说不清楚,我就按最小的一两卖你,收你四两的钱。”

“唉,您就别开玩笑啦,您也得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年轻人嘛,现在这社会竞争压力大,我这上完一天班人都糊涂了,我们老板本来还叫我晚上陪着一起去湖畔酒店呢,听说请的还是内政厅的大领导。”

老板笑呵呵的翻了个白眼,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年轻人相处起来似乎很开心,如同一个老顽童。

“那你咋不去?见见世面对你们年轻人也是好事儿吧。”

“哎呀,老板你怎么这时候那么像我老爹啊,那种应酬有什么好的,你们难道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么?”青年有些出汗,扯了扯胸前有些湿润的衬衣,“我这不是好几天没来你这里,所以有些想你了。”

“想我?我看你是嘴馋了才想起来我吧。”老板将热腾腾的细条倒入已经备好的大碗里,捞起了一勺红油和牛肉浇在了上面。

“唉——,公司最近裁员呢,每天提心吊胆的。”青年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点茶水,他也在店里吃了两三年了,所以这种公司的事其实店老板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他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公司里全都是老员工了,像我这样的新来没多久的已经裁得没剩几个了,那些老员工多数都是公司初创时期的元老,裁员肯定不会裁到他们头上。原本去年还有不少技术骨干,今年已经没剩几个了,问题是裁员还没结束呢,今天小李也被裁了。”

老板在湿毛巾上擦了擦手,看了看几个料碗,发现香菜没有了,便从身后架子上拿出一个大盒子开始加料:“就是那个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年轻人?戴眼镜还腼腆得不行得那个?”

“是啊,人小李才来多久,还是帝国生物高等学院的高材生,他们办公室的所有工作都是他在做,可今天就收到辞退通知了,也就补偿给的爽快,但那一个月的工资补偿还不如不给!”青年有些激动,说话的语调也变高了许多,“关键是顶替小李的,是那个办公室主任的侄子,那家伙还是我的中学同学,中等学院毕业后没考上高等学院,天天混在酒吧舞厅。”

“做好了,来端吧。”老板平静地说,完全没有受到青年情绪地影响。

青年站了起来,走到工台前端走了那碗冒着热气地红汤牛肉米粉,回到了座位上一言不发,只是猛猛地将米粉塞入自己地嘴巴。青年的眼神有点落寞,似乎刚才义愤填膺地发泄了几句话之后便泄了气,只能将怨气化作食欲,狠狠的饱餐一顿,彷佛吃下去的不是米粉,是他想要说却没能说下去的所有话。没办法,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又能改变什么呢?今晚过去,明天还是得乖乖地到公司去上班,他是一个有了家庭的人,对于自己地新婚妻子与尚未出世地孩子,他必须要像一个男人一样去生活,他没有资格去为他人出头或者做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是否明天就是同样的命运等着他。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失业后长期找不到工作会怎样,被赶去下城区吗?那他的家庭怎么办?以后孩子的教育怎么办?中央城区的人想要去下城区容易,但一旦去了,这辈子都很难再回来。

很快,青年吃完了这碗分量满满的米粉,吃的涕泗横流,不知道是被新出锅的红油辣到了,还是别的原因,总之这碗米粉红汤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泪水。

“老板,加的牛肉多少钱?”青年发现今天碗里的牛肉多了不少,不好意思的问,想要把钱补给老板。

“这都是今天卖剩下的边角料了,该给多少给多少。”老板一边说,一边擦拭着工台,“你的那点钱还是省着点吧,就那三瓜两枣不如给你老婆买点蛋糕回去。”

青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自己电子钱包的余额,算了算自己这个月还要交的房贷和其它开销,只能红着脸强迫自己闭上了嘴。

青年在向老板道谢之后,匆匆夹起公文包推开店门离开了这里。一台摩托车出现在了店外,停在了店门口的玻璃外,这是一台传统的摩托车,从车架上的划痕和造型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橡胶轮胎却是崭新,看起来似乎才换过。车子的骑手干净利落的翻身下来,双手向上抬起,脱下了看起来很厚重的头盔。

老板虽然年龄挺大了,但还是听见了摩托的熄火声,他用余光看去,看见了一张刀刻斧削的脸,中年人留着大把的胡茬,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看起来像是一个喜欢探险的冒险者,但冒险者却不像是这家店服务的对象,如果吃饭,中年人似乎更应该去超市买点压缩饼干。

中年人推开了木门走了进来,丝毫不介意店里蓬勃的各种蒸汽,他看了看正在忙碌的老板,似乎感到莫名的高兴与轻松,脸上的线条从折线变成了贝塞斯线,那股冷硬的气质也去掉了许多。

“把橱窗的帘子拉上,然后把打烊的牌子挂好,记得锁门。”老板淡淡地说。

中年人没有说任何废话,照着老人的要求一一去做,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来光顾的客人,反而像是一个来做工的小工。

老板也没闲着,他转过身去从最高的柜子上拿出了一个绿色的瓶子,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瓶口的封口盖子能让人猜测这是一种啤酒之类的东西,而且还是比较复古的那种。老人也不管是否安全,直接将这个玻璃瓶子隔着老远朝中年人扔了过去,按照飞行轨迹来说,如果中年男子反应不过来,今晚中央城区的医院就会多出一个脑出血的病人。

“部长,下次能轻一点吗?”中年人身手异常矫健,一把抓住了那瓶东西。

“我早就不是你的部长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而已,每天都在等死。”

“这是青岛?”

“不是,是乌苏。”老板纠正,“当年龙之国独立战争爆发,两家酒厂都被同一个人买下,我后来干脆接手了而已,你知道我一向比较饮食古东方化。”

“今天还有啥吃的,我才从会议厅开完会出来,肚子都饿的不行了。”

“王权,我发现你小子是越来越懒了,现在当上什么大领导了,怎么养成这种习惯?”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两根压好的长面团丢入了油锅,“内务部那个地方可不适合懒汉待,你就没点危机感么?”

“唉,别提了,我现在已经不在内务部任职了,刚才开的会就是在交接工作,明天起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了,只不过不能出国而已。”王权叹了口气,“现在还是觉得老部长您好,至少工作起来也有劲,内务部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除了扯皮就是打机锋,说个话全都是刀子。与其跟着那些人在那儿上蹿下跳,不如辞了职退休算了,随时还能来您这儿打个牙祭,跟您聊聊天。”

“怎么?对内务部厌倦了?是议会把手伸进去了?”老板用修长的筷子拨弄着油锅里翻腾的油条,嗞嗞的声音从不断破碎的油泡泡中迸发出来。

“是啊,所以我找不到理由在那儿待下去了。”王权说。

“议会不是第一天干这种事了,其实内务部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以前的你不知道而已。”老板平静地说,“区别只不过是台上台下而已,这么一层遮羞布其实也没多少意义,不过我倒是尊重你地想法。”

“这次可能真的不太一样,从我地观察来看,这次地斗争是一场全面的战争,他们都已经停不了手了。”王权将一张桌子搬到了工台附近,方便他和老部长拉塞尔离得近一些,“莫德里奇议长还有格里南、哈布斯堡那些个在其中都有影子。”

工台的表面铺着瓷砖,煮着高汤地几口大锅上也有着斑驳的锈迹,水蒸气混合着油星扶摇而上,朦胧的气雾后是那个身形有些消瘦的老人,身上挂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时光的洗礼中依稀还能看到老人年轻时的模样。

“我们这些老头子,就该消停一些,多把机会留给年轻人。成天攥着手里的那点东西,想要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到头来不过还是为了那一点点无聊的虚名而已。能不能在历史上留点东西,顺其自然就好,搞成现在这样脸上也不烧的慌。”拉塞尔闻了闻锅里的味道,重新抓起一把泡好的豆子准备打一杯新鲜的豆浆。

“要是他们也都像老部长您这样想就好了。”王权抓了一碟炒豆慢慢吃起来。

“所以你今天是来找我干嘛的?希望我出面帮你阻止他们?”拉塞尔按下了打磨按键。

王权塞了两颗炒豆进嘴,慢慢地咀嚼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发出一阵阵地咔擦声,随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不会这么做了。其实我自己也清楚,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部长您就算还在那里,也做不到这件事,我来这里只是病急乱投医而已,人在这种迷茫焦虑的状态下确实会这样。所以我其实只是在给自己找心里安慰而已。”

“王权啊,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聪明,如果其他人能像你一样对自己认知这么清晰,那内务部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拉塞尔轻笑了一声,“不过你这话说的,倒是很不给我留面子啊,什么叫我就算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搞定不了这件事?”

“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无论是内务部部长还是您的另外一重身份,都拗不过这几条大腿。”王权喝着拉塞尔刚打好的鲜豆浆,皱了皱眉,往里面加了四、五勺白糖,然后悄悄看了看老部长的脸色,“这可是您教我的。”

“是啊......我可拗不过这几个老家伙。”拉塞尔把水管打开,清理起打磨机中的残渣,心中却不经闪过一些断断续续遥远的回忆。

帝国母星,欧琛皇城,二十七年前。

房间被做了简单的布置,数台不知做什么的器械与仪器规整的摆放在房间中,旁边站着不少医生与护士,神色肃穆,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地面上有着不少刺眼的鲜血,没人主动去打扫,血液被任由肆意地在地面流动。

“殿下。”

“殿下。”

“殿下。”

突然间,所有的医护人员与工作人员都微微的鞠躬,嘴里都在称呼着同一个词语,看来是有大人物到了。

“你们出去吧,只留两个人就够了。”拉塞尔目不斜视,盯着那站成一排的小孩子们。

“殿下,这群孩子才死了一个,人少了恐怕会威胁到您的安全。”一个主管模样的医务官凑到拉塞尔的身边压低声音说。

“你是觉得他们能伤到我?一群不满七、八岁的小孩?你是看不起你们自己还是看不起帝国皇族?”拉塞尔被这番“善意”的提醒差点气笑了。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医务主管见大皇子有勃然大怒的迹象,识趣的没在继续聒噪,朝着后面的医生护士使了个眼色,除了两名护士以外全部退出了房间。

头顶闪耀的大灯被关掉了几盏,房间内的几人眼睛都好受了一些,站在那里的孩子们都麻木地看着前方,眼中没有丝毫神采,面前躺着一具小男孩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插着一支铅笔,整个房间充斥着诡异的气息。

“都好好检查,谁再乱动别怪我不客气!”拉塞尔眼神如刀,扫过这些眼神麻木的男孩女孩。

“是他先动手的。”一个稚嫩而冷漠的声音响起。

显然这个声音出现的不是时候,毕竟拉塞尔才说了不要乱动,转眼间就有人不当回事儿,这无异于直接抽大皇子拉塞尔-克林特的脸,毕竟按照下属的普遍广义理解,乱说话也是能够属于乱“动”的范畴的,而作为一个合格的职场人,是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上司不在意这种越界的。一旁的一名壮硕一点的护士没有犹豫,直接举起手,就往那个说话的小女孩的脸上扇去,从手臂带起的劲风来看,这一掌如果打中了,小女孩就算不死也得破相。

“不必!”拉塞尔迅速出手,挡下了护士的手。

“对不起,殿下,属下僭越了。”护士连忙躬身道歉退到一边。

拉塞尔倒没介意,挥手示意无妨,他在说话的小女孩面前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戴安娜,戴安娜-拉娜”

“拉娜?我印象中这个姓氏并不是什么够格的贵族,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大叔。”小女孩漠然的说。

“怎么说话的?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赶紧道歉!”护士有些上火,这些孩子平日里是她们在管理,所以这些孩子冲撞大皇子也就等同于她们工作能力有问题,她可不想因此失去这份优渥的工作。

拉塞尔倒没有生气,他给了护士一个眼神示意不用掺和这里。他能成为帝国的大皇子,见识过的场面多了去了,在这四十多年的人生中,大大小小、肮脏的、邪恶的、可怕的人或者群体他着实见过不少,这么一个小女孩,也就不过是杀了一个同龄人,说话之间直白了一点,这可破不了他的心境。

“你知道你们被送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吗?”拉塞尔让小女孩站出来了一点,不要妨碍到护士们对小孩们的体检。

“准备结婚......不久的将来。”小女孩仍然面无表情。

“说的不错,所以你们应该好好准备不要给家里添麻烦不是么?你们的家里把你们送来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和贵族公子们结婚,这对于你们家庭与那些贵族公子的家庭来说都是双赢,你们能获得富贵稳定的一生,公子们能娶到各方面优秀的妻子,家族之间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拉塞尔笑着说,虽然他不知道小女孩能不能听懂,“好好学习吧,你们虽然会嫁给一个陌生人,但你们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幸福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们享受了家族的资源,所以你们就要接受你们应尽的义务。”拉塞尔难得的很有耐心。

帝国的家族很复杂,复杂的难以置信,相比起来,古代的那些所谓国家的家族关系简直就是小儿科。帝国虽然奉行能力至上的原则,但并不反对贵族的存在,因为无论帝国科学家们怎么说,基因工程的结果是不会骗人的,优秀的人与优秀的所结合诞下的后代,在巨大的样本群中,就是普遍全面优于普通的帝国公民,所以帝国并没有取缔这个群体。而这个群体也至今坚持着吸纳更优秀的人才进行通婚的传统,所以依据古代东西方特色的复杂影响,加之帝国权利与义务极端对等的整体社会风气,这些下层贵族的小姐公子们,都会遴选出优秀的送入皇宫进行最优秀的教育培养。

拉塞尔并不反对这种做法,因为对于他来说,空悬十多年了的帝皇位置终归是他的,它既是大皇子,也是唯一的皇子。

对于帝国的帝皇来说,只要是对帝国有益,就不需要去过多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为什么?”小女孩还是问,冷漠麻木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拉塞尔,“这是我们的选择么?”

“选择?”拉塞尔倒是觉得小女孩挺会说话,旁人看来毫无礼貌的小女孩此刻在他眼中反而显得有灵魂了许多,与四周的那些孩子对比倒是鲜明,“谁又有选择呢?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谁做的选择?你会问这个问题我很惊讶,不是你太蠢了,反而在我看来你很早慧,不过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但你在皇宫与学院的学习中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说罢,拉塞尔没有再理会小女孩,他来这里是视察工作的,正值壮年的他行程常年是拥挤不堪的,所以能耗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他接下来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要去参加。

“照顾好他们,记住了,他们以后可是帝国的显贵。”拉塞尔拍了拍护士的肩膀。这种上司的温和亲近举动是具有很好的笼络效果的,即使大家都知道这是客套,但大部分人还是因为上司的一点“体贴”、“信任”的小动作而感到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所以拉塞尔丝毫不吝啬给予这位健硕的护士一个温暖的笑脸。

小女孩呆呆的转过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似乎在那座背影下,潜藏着无与伦比的惊涛骇浪。

“还有油条吗,部长?”王权就着豆浆狼吞虎咽,快速的干掉了三根刚出锅的油条。

“没有了!”拉塞尔没好气的说,“你是把我当成你的私人厨子了啊,刚才你来之前,那个年轻人还在说我像他爸一样唠叨,现在看来我怎么觉得我更像你爸呢?”

“唉,部长你要真是我爸就好了,我妈也就不会寂寞了。”王权擦了擦嘴,似乎很认真的说,“您的性格应该真的挺适合我妈的。”

“滚蛋!”拉塞尔笑骂道,“只有挂面了,要不要?还能给你加点卤煮剩下的料头。”

“都行,我不挑食。”王权看了看那几口翻滚着热汤的大锅。

拉塞尔从抽屉中取出了仅剩的一把荞麦挂面扔进了清澈的骨汤锅中,随后用筷子慢慢翻搅着。挂面并不是什么难熟的食物,不像饺子那样需要煮上十多分钟才能煮熟,所以没过多久,拉塞尔就将面条用漏勺捞了起来。

面条这种东西,本身的食材区别几乎很难有大的口感差异,特别是在食品工业高度发达的今天。对于一名面条师傅来说,真正能做出水平差异的地方不在面条本身,而在于碗中的配料,酱油多一点少一点,大蒜是生蒜还是蒜泥,这些都会使面条变成完全不同的口味。不过对于太过了解王权的拉塞尔来说,他知道王权的口味,所以他没有加入别的佐料,而是直接舀了一勺卤汤进入碗里。

将一大碗,几乎可以称之为巨量的面条端给王权,拉塞尔也脱下了身上的围裙以及袖套,对着镜子理了理衬衫,此刻的他似乎不再是一个厨子,而是找回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感觉,他从货架上拿了一整箱啤酒,绿色的玻璃瓶在箱子中叮当作响,他带着这箱乌苏坐到了工台外的板凳上,与王权隔着桌子,静静的撬开了一瓶冒着气泡的绿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门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其中混杂着不少商贩的声音,寂静的店内只有一老一“小”,一人豪饮着啤酒,一人埋头吃着面,俨然组成了一幅古代东方市井的画面。

“王权啊——”拉塞尔撩了撩一头苍白的头发,“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王权埋头吃面,突然听到老部长这么说,有些发懵。这并不是王权少见多怪,而是在他与拉塞尔部长认识的这些年中,还从来没见过部长跟人讲故事,在他和那些内务部的人的眼中,拉塞尔部长身上的标签实在太过鲜明——睿智、狡猾、冷酷、干练,这些形容强人的词都可以套用在拉塞尔部长头上而没有一点违和感,但这些标签中唯独不包含的便有健谈这一项,所以乍然听见老部长要给自己讲故事,他第一时间便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关于我为什么会成为内务部部长的故事......”拉塞尔翘起一支腿放在板凳上,坐姿变得很豪放。从王权的视角来看,拉塞尔部长现在的表情似乎实在追忆着什么,如果不是知道老部长从不抽烟,他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识趣的递一根香烟上去,毕竟和讲故事的男人最配的,自古以来便是香烟。

“您请。”王权坐姿变得端正了许多,为了更好的成为听众,他也打开了一瓶啤酒喝了起来。

拉塞尔瞧了眼正襟危坐的王权,开始回忆:“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很久很久......要从我还是皇子的时候讲起。作为内务部的成员,你应该知道帝国的皇室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它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由帝国精英年轻人选拔出来的东西,而我则是那个年代的胜利者,在上一任帝皇陨落十多年之后,成功的成为了唯一的继任者,而那时的我四十六岁。大皇子是什么,大皇子意味着什么,我们这些帝国最核心暴力机构的人再了解不过,历史上帝国建国以来,大皇子无一例外都登上了那个位置,成为了帝国的帝皇,也是帝国的精神柱石。那时候的皇子评判并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会出现如此多所谓的二皇子、三皇子之类,在遴选完后的十到二十年内,除了最优秀者之外全部淘汰,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皇室。那时的我意气风发,整日沉浸在工作之中,心中信仰着帝国大国家主义,浑身有着一腔热血,想要成为超越前任帝皇的那个人,想要成为照耀帝国今后七、八十年的那轮太阳。”

“看起来您不像是那种人......”

“你眼中看到的我可不是那时的我,人呐......是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东西了。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我又和那时的我有多少区别呢?不过是围棋的黑白而已,无论谁吃掉谁,最后都以占据棋盘为目标。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孩子,可能你现在确实会看到一个坐在帝皇皇座上的我,不过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当你回忆它时,你会觉得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情是那么的命中注定。”拉塞尔吐出一口浓厚的酒气。

“嗯?还有这种人?真是不可思议。”王权确实很意外老部长给的这个理由。

“那是一个皇室所设立的房间,负责人是内政厅的主管,这个房间的用途也不算是个秘密,你在内务部也能很简单的查到,只不过可能大多数内务部的人都不关注罢了,不过那个地方也确实没啥好关注的。帝国的中小贵族们将优秀的子女送到那里,经过皇室的培养计划之后,那些孩子也就拥有了更强的社会竞争力,而培养到一定程度就会由内政厅组织大贵族大家族们前来观选,就像是拍卖行中拍卖古董财宝一样,而被挑选上的孩子就会与看中他\/她的那个大家族的优秀孩子定下婚约,在帝国,这种婚约具有超越法律的效力,而为这种婚约提供背书的,是帝国的议会与帝皇,至于为什么,你也能猜到。而那个孩子与我的第一次见面就在那里,说起来,那个孩子我第一次见面,就在我进入房间之前杀了一个人。”拉塞尔说,“不过死的那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最后就以吃不了苦抑郁自杀为由处理了。”

“这个孩子是谁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贵族里出来这么一个狠角色啊?”

“这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家族姓氏是拉娜,是个住在皇城底边的小贵族,属于最底层的那一类,如果不是托了哈克家的一点关系,他们连入选进入那个房间的资格都没有。帝国的贵族真要把标准放的低一些,那算是贵族的多了去了,一个才传承第一代的小家族根本就不算什么。”

“拉娜?”王权仔细想了想,就算是他这个见多识广,经常与皇城“老爷们”打交道的内务部工作狂也没听说过这个姓氏,所以老部长拉塞尔说的确实是事实,这是个连内务部都懒得关心的小家族。

“不过那个孩子的名字很有意思,比她的姓氏有意思多了,而且只要你知道了她的名字,你一定会吓一跳。”拉塞尔笃定地说。

“那可不一定,我可不觉得哪个贵族能吓到我,就算是哈布斯堡、格里南那些也没那个本事。”

拉塞尔饶有兴致的看着王权,缓缓的开口:“她的名字并不生僻,‘戴安娜’听说过么?”

“这......?”王权有些目瞪口呆,口中的那一口啤酒差点把他噎死,“不对啊......戴安娜殿下也不太可能是小家族里出来的吧?那是皇子啊!怎么可能来自一个这样的小家族?”

“你说的对,帝国的皇子,特别是最优秀的第一顺位的大皇子,从任何角度来说,都不可能是出身小家族的人,从帝国现在的生物科学以及社会学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两个底层人结合都有可能,但小贵族绝无可能,能这么说,说明你上高等学院的课时没有偷懒。”拉塞尔肯定了王权的说法,“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的这个大皇子位置并不是选拔上去的?”

这番话一出,王权如遭雷击,他惯性思维的球壳被瞬间打碎,一条新的逻辑链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似乎冥冥中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又始终理不太清这团糅杂在一起的头绪。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风和日丽,毕竟那时的皇城环境没有现在好,不过相对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天气了。那天下午回到皇宫的我,本来是打算回房间好好休息,但我从一旁路过的医务官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姓‘拉娜’的女孩杀人了。那个房间长期是作为我巡视工作的必经地点,所以我在一两年间几乎对那里孩子的姓名都有了些印象,而我很确定,姓‘拉娜’的孩子只有那一个。我当时的心情很差,但或许是一股情绪在驱动,我就跟了上去,最后我了解到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到这儿,似乎勾起了一些拉塞尔的伤感情绪,他仰头狠狠灌了一口酒。

王权似乎对这个事情抱有难得的兴趣:“然后呢?”

“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不过是死了一个小家族的公子,所以并不算什么难办的事。这次她倒是捅了个大篓子,她杀谁不好,偏偏杀的是她的未婚夫,虽然离他们结婚还有几年时间,但据我了解,那个少年似乎见到了她之后惊为天人,所以有些按捺不住体内的‘青春热血’,想要在皇宫的树丛中实施强奸。虽然那个死掉的可怜虫我并不同情,毕竟是他的未婚妻谁也抢不走,为什么非要干这种事,不过我不得不说他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从那时就看出他的未婚妻将来是个祸国殃民的绝世美人。”

王权虽然对这个行为不做贸然评价,但对这最后一句倒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说她杀个谁不好,非要杀她的未婚夫。死的如果是那些男孩中地任何一个,那天突发善心的我都能有办法去摆平后面的家族,可为什么就偏偏是她的未婚夫呢?”说到这儿,拉塞尔却是笑了起来,“这算什么?我如果要帮她,那么就是在和议会对抗,也是在和自己的立场对抗。这样一来,要面对的主体就变了,事件的性质就不是简单的案件那么简单,说的直白一点,这件事情的处理直接关系到议会与帝皇的公信力,所以这是一个死局。”

“但您最后肯定还是帮了她。”王权默默喝酒。

“你知道我那时刚刚经历了什么不?我的贴身护卫死了,五个人中只活下来了一个,其它四个全没了,其中包括了两个我最好的朋友。他们都来自于帝国底边的小家族,靠着勤奋努力,从帝国内务部的底层爬上来,后来因为能力优秀被调到了我的身边,死的时候已经在我身边拱卫了七年了。对于他们来说,身上背着家族的期望与未来,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在这条道路上不管不顾的走到黑,即使终点一定是死亡,每任帝皇的护卫都逃不开这个命运,毕竟星海之间的狂热分子太多了。”

“但即便如此,以我对您的看法来说,这种变故不足以成为您帮助那个女孩的理由,特别是这个忙并不好帮的情况下。”

“因为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你可能会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不清楚现在内务部的处长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但作为未来帝皇的护卫,他们都会在入职的那天递交一份‘遗嘱’,不过我觉得,比起遗嘱来说那更像是一个挂念,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申请更换、添加东西进入那个私人黑盒中。他们两个人下葬之后,物品会被内政厅的人送去他们指定的人手中,但那天我可能是悲伤的有些上头吧,所以我亲自去送了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