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有一件事,让墨画很在意。
据那渔村老者所说,当年曾有一个眉毛修长的,背剑的修士,孤身一人进入血雾,并且安然回来了,还留下了血雾和血鱼的劝言。
这个修士,究竟是谁?
墨画皱眉思索着。
“他能看破血雾,说明神识很强,能从邪神气息笼罩下的小渔村安然回来,必然身负神念杀伐,或是神念守护的法门。”
背着剑……
莫非是一位,精通“神念化剑”的剑修?
神念化剑……
不会是我太虚门的某位前辈吧?
墨画心里嘀咕着。
之后通过井底,进了那个消失的渔村,要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位前辈,留下来的痕迹。
这位前辈,既然进了邪神的地盘,必然遭到了邪神的爪牙攻击,甚至有可能,正面与邪神交过手。
既然如此,多多少少会留下些神念杀伐的痕迹。
就是不知几百年过去了,这些痕迹有没有消失……
“先进去看看吧……”
既然决定要下井,就要做好准备。
墨画开始一一分析,血色枯井中的危险……
井口的阵法,自己已经掌握了,进去没问题。
之前他也用小老虎探了一小段路。
知道这井是枯井,有通道可以一直往前走,但是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就会有水。
水中藏有杀机,小老虎粉身碎骨。
有可能是机关,但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水生的妖兽。
这个妖兽,估计是用来看门的。
再之后会有什么,墨画还不清楚。
但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被邪神污染,从而彻底消失的渔村了。
几百年前,向邪神献祭,从而彻底消失之前,这个渔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渔村里还有什么?
那个接受献祭的河神,本身就是邪神,还是一尊被大荒邪神污染,从而彻底堕落的神明?
还有过江龙……
他会不会有帮手,就蛰伏在渔村里?
墨画叹了口气,觉得十分棘手。
这种事,他一个人根本做不来,必然需要帮手。
墨画想了想,给顾长怀传书道:
“顾叔叔,我找到人贩子‘据点’的入口了……”
顾长怀:“你等一会,我这就过去。”
墨画连忙:“不用。”
对面是邪神,顾叔叔来了,反而十分危险。
小渔村地处二品州界,若是顾叔叔被邪神污染了,发了疯,无意间动用了金丹之力,触犯了禁忌,被天劫抹杀了,那可就完蛋了。
就算不被天道抹杀,他反过来杀自己,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墨画感觉这是大概率事件,便道:
“顾叔叔,你可千万别来!”
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顾长怀皱眉,“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是有东西瞒着你,但是即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墨画心里嘀咕,而后道:“没有。”
顾长怀迟疑片刻,便道:
“那我让顾安和顾全两人过去,他们都是筑基后期,实力不错,而且是顾家的人,我也放心。”
“除此以外,你用顾家密令,再调拨一些人手,以防不测。”
“二品州界,这些人应该够了,若是遇到意外,伱再与我说,我会再想办法……”
……
墨画点了点头。
顾叔叔还是很靠谱的。
“嗯嗯。”墨画道。
要去井底一探究竟,有顾安和顾全两人跟着正合适。
其他顾家的人在外接应,自己心里也有底。
但是这些还不太够……
墨画又道:“顾叔叔,有没有静心宁神的灵器,或是安心护神的宝物?”
顾长怀皱眉,“你要这些做什么?”
墨画找了个借口道:
“我怕过江龙跟火佛陀一样,修了魔道的煞气,会慑人神识,动摇人心,所以提前准备一下,有备无患。”
顾长怀一怔,觉得有道理。
墨画这孩子,未雨绸缪,心思还真是缜密……
“顾家的库房里,应该有类似的灵器,我让顾安和顾全以我的名义去取几件,一并带给你……”
顾长怀干脆道。
“谢谢顾叔叔。”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
这些静心护神的灵器,对付邪神到底有没有用,墨画也不清楚,不过总归是要试一下的。
“还有一件事……”墨画道,“顾叔叔,你能再帮我请两天假么?”
顾长怀沉默不语。
墨画道:“过江龙藏得很深,一天时间,我怕抓不住他们。”
顾长怀叹了口气,“行吧,我还以道廷司的名义,替你向太虚门请假……”
“不过太虚门允不允许,我就不敢保证了。”
“上次我替你请假,太虚门的长老就不大乐意了,这次再请,他们估计更没好脸色……”
墨画也叹了口气。
那也没办法。
井底是要去的,假总归也是要请的。
希望荀老先生,能替自己兜个底吧,自己之后再去找荀老先生赔礼道歉。
“请一下试试看吧。”
“嗯。”
之后两人分头行事。
墨画用顾家密令,从附近的道廷司调人。
顾长怀则安排顾安顾全两人,去支援墨画,同时从道廷司修了一封书信,盖了自己典司的印章,通过道廷司的渠道,送到了太虚门。
这是一封请假信。
顾长怀也找了个“正经”的借口。
大意就是,道廷司临时有要务,需要请太虚门筑基初期弟子墨画,为道廷司画一些阵法,需两日假期。
事急从权,还请准允。
这封信,送到了主管弟子考勤事务的宋长老手里。
宋长老当即脸色就拉了下来。
又是这个小墨画!
岂有此理。
太虚门贵为乾学州界八大门之一,岂是那么容易进的?
这孩子倒好,三天两头,往外面跑,还动不动就请假。
请假也不是自己来,还要道廷司帮着请,架子倒是不小。
宋长老当即就想驳回。
但想了想,还是怂了一下。
他将信件收好,亲自跑了一趟,递给了荀老先生。
可见了荀老先生,宋长老又瞬间没了底气,只小声道:
“老先生,您看这孩子……他,他又请假了……”
荀老先生在桌前,不知翻弄着什么,神情严肃,眉头皱得很深,身上不经意间,透露着淡淡的威压。
是以宋长老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荀老先生“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同样一句话,宋长老不敢说两遍,就低眉顺眼地,在一旁等着。
过了一会,荀老先生微微叹气,这才抬起头,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没了威压,重又变成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迈的老先生。
“你说什么?”
“哦,”宋长老这才喘了口大气,低声道,“那个……墨画那孩子,他又请假了……”
“因为什么事请的假?”
“说是道廷司有要务,要他帮忙。”
“请几天?”
宋长老不悦道:“两天……”
荀老先生随意道:“两天而已,请就请了,有什么大不了?耽误不了多少修行……”
这是耽误修行的事么……
宋长老心中腹诽,但不敢明说,便委婉道:“怕是坏了门规,影响不好……”
荀老先生挑眉,“坏了什么?”
“门……”
宋长老看了眼荀老先生,说不下去了,只能无奈道:
“他总这样请,也不是办法,恐怕同门会非议……”
荀老先生老脸一板,“非议什么?其他弟子若有本事,也让道廷司求他们办事,为他们请假,请多少天我都批。”
“他们有这个能耐么?”
“阵法这种东西,不是你一个人画得好就行的,你得用,也得让别人知道。”
“天天憋在宗门里,死学死练,不知应用,这才是坏事。”
宋长老被说得哑口无言。
荀老先生见状,语气缓和了些,轻声道:
“更何况,这也是好事……”
宋长老微怔。
荀老先生接着道:“道廷司请墨画帮忙,墨画是我太虚门的弟子,换言之,道廷司就是在请我太虚门帮忙。”
“为什么请我太虚门帮忙,而不请四大宗,不请太阿门,冲虚门,以及其他八大门,十二流的门派?”
“这自然说明,我们太虚门教徒有方,弟子有本事。”
“你说,这对我太虚门而言,是不是好事?”
宋长老愣了一下,一时竟无法反驳。
他又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除了墨画,他也没见道廷司,愿意为了哪个弟子,将“请假”的书信,寄到宗门里来的。
这可不就是我太虚门的弟子本事大,太虚门教徒有方么!
一时间,宋长老觉着自己,都与有荣焉了起来……
荀老先生淡淡地看了宋长老一眼,“明白了?”
宋长老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便定论道:“那就这样了,你把书信留下,我还有事。”
宋长老闻言,立马拱手,恭恭敬敬道:
“那便不打扰老先生了。”
说完宋长老将书信留下,便告辞离开了。
宋长老走后,荀老先生继续埋头,研究着桌上的一件物事。
这是一件罗盘。
天圆地方,经纬交错,上有天干地支,各方命理,深奥复杂。
荀老先生看着罗盘,凝神推演,眉头却越皱越深,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许久之后,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太虚门的算法……果然不行……”
“算不出来……”
荀老先生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锋芒。
这些时日,他总觉得忧心忡忡,似乎太虚门因为某些事,被一个可怕的存在,给盯上了。
此事非同小可,事关宗门命运。
可无论他如何思索,如何不停谋算,反复推演,都拨不清迷雾,窥不见其中的真相。
恍然之间,他只能看见,太虚门仿佛被一种紫色的,糜烂的因果锁链,层层封锁着。
一双血色的恐怖眸子,在对太虚门虎视眈眈。
这种危机,潜伏在阴暗之中。
必然有人,针对太虚门,在推动着诡异的阴谋。
但明面上,又什么事都没发生。
荀老先生皱眉,忽而想起他师兄的话,心中生出感叹。
师兄说得没错,若是昔日全盛之时的太虚门,何须担心这些魑魅魍魉,纵有天机百恶,因果千险,邪念万端,皆可一剑斩之!
只是……
荀老先生眼神黯然。
如今神剑皆已尘封,剑术皆为禁术,没人能修,没人敢修,也不再有人去修了。
否则的话,自己也不用硬着头皮,钻研这些蹩脚的天机算术了……
荀老先生觉得身心俱疲。
他又看了会罗盘,没过多久,便觉得神识枯损,识海刺痛。
荀老先生揉了揉眉间,之后合上了桌上的罗盘,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他又睁开眼,本打算继续推演,却不小心看到了桌上的书信。
上面印着顾长怀的印章。
“顾家……”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
看来墨画这孩子,跟顾家的交情,还真不错。
一想起墨画,荀老先生的心情,不由自主就舒缓了不少,神识也没那么枯涩了。
这孩子修道的天赋,是差了点。
但神识上的天赋,堪称绝顶。
如今不过筑基初期,神识就已经达到了极其离谱的十六纹神识境界了,当真有些匪夷所思。
算是我太虚门,捡到了个宝贝。
至于十七纹……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筑基境最后一个中境界的壁垒,太过深厚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突破的。
估计要到筑基中期,甚至筑基后期,借助境界的提升,才能一鼓作气,破开识海壁垒,突破神识瓶颈。
急不得啊……
这段时间,就要沉淀沉淀,多学学阵法,将根基再打牢固些。
荀老先生微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些时日,没留意墨画这孩子了。
不过这孩子心性正直,天赋好,还刻苦,十分省心,也不用自己叮嘱什么。
不仅如此,连一部分阵法课,都替自己教了。
荀老先生很欣慰。
他准备继续去推演罗盘,可神识甫动,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墨画这孩子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忙忙碌碌的,但又似乎并不是在画阵法。
荀老先生一愣,心底微沉。
墨画这娃子,到底在做什么?
除了画阵法,他也做不了其他事吧?
除了画阵法……
荀老先生想了下,墨画他肉身不强,灵力又低,柔柔弱弱一个小娃子,他能做什么?
荀老先生皱眉,心中有了一丝丝不安。
……
另一边,小渔村里。
顾安和顾全,已经奉顾长怀的命令,赶到了小渔村,还带来了几件护神的灵器。
一个清心镜。
一枚安神玉。
还有一支辟邪簪。
这三件灵器,是顾家珍藏的灵器,虽然只是二品,但效果特殊,用料稀缺,所以相当珍贵。
墨画也不知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试了。
此外,墨画用顾家密令,也召来了二十多个,筑基境的顾家修士。
井底风险未知,肯定不能全都下去,而且安神的灵器也不多。
墨画打算,自己和顾安顾全两个筑基后期修士,带着清心安神的灵器,先下去探探路,摸摸情况,然后再见机行事。
这也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办法了。
之后墨画便让顾安和顾全,以道廷司的身份,命令小渔村所有的渔修回到家中,闭门不出。
让顾家其他修士,严密驻守在小渔村内。
出发前,却有一个渔修,找到了墨画。
他是老于头的大儿子,也是小顺子和小水子两人的父亲,墨画记得他的名字,叫“于大河”。
于大河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神情坚决地恳求道:
“小公子,我也去!”
墨画扶他起来,摇头道:“不行,很危险的。”
于大河跪地不起,眼眶微红,“小顺子和小水子,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墨画叹了口气,沉思良久,这才答应道:“行吧。”
于大河神色一喜,感激不已。
墨画心思微动。
这次的目的地,是被邪神污染的渔村。
自己不是渔修,对很多渔修的事不太了解,所以带上于大河,应该能帮上不少忙。
更何况,救的是他的两个儿子。
这两个孩子若是救不出来,于大河这个做父亲的,要承受双倍的丧子之痛,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去拼一拼。
之后墨画带着顾安顾全还有于大河三人,来到了小渔村后面的井边。
顾安早已观察了一路,此时忍不住问道:
“小公子,那过江龙,不会是藏在这井里吧?”
墨画点头。
顾安和顾全面面相觑。
于大河也弱弱道:“这是我们村子吃水的井,里面不能藏人吧……”
“你们看着就是了……”
墨画说完,取出笔墨,开始在水井的周围画阵法。
画完阵法后,阵纹一亮,水井猛然一颤,而后像那晚一样,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这是一口枯井,也是真正的,通向邪神的入口。
与此同时,还有猩红的血雾涌出。
只不过这种血雾,只有墨画能看到。
顾安顾全三人神色震惊,他们没想到,秘密真的藏在井里。
但他们却看不见雾中的血色,只觉得雾气重了些,身子凉了些,明明是白天,但却有些阴冷。
墨画刚准备下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他记得那天晚上,过江龙跳进井里时,还背着鱼篓,带了几条大死鱼。
那种死鱼,头很大,身上有斑纹,看着有些丑。
墨画有些不明白。
过江龙带着那几条死鱼,是做什么用的?
他琢磨了下,觉得既然过江龙带了,那自己肯定也得带。
不知道的事,学一学别人,总归是没错的。
墨画取出纸笔,将那几条死鱼的模样画了出来,然后问于大河,“这个是什么鱼?”
于大河皱了皱眉,看了半天,这才记起,“应该是死斑鱼。”
“死斑鱼?”墨画微怔,也不多问,而是直接道:“能弄到么?”
“能!”于大河笃定道。
而后他二话不说,就跑去了前村,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于大河便回来了,手里拎着三条大死鱼,正是三条又灰又丑的“死斑鱼”。
看样子,似乎是从村里哪家借来的。
墨画点了点头。
这下准备周全,可以下井了。
下井之前,墨画沉思片刻,最后又叮嘱了一遍道:
“我话说在前面,这个井里十分危险,进去之后,一定要听我吩咐,一丁点都不能错,不然后果可能十分可怕……”
于大河一怔,随后咬了咬牙,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墨画又对顾安和顾全道:
“小安哥,小全哥,你们也是。”
顾安和顾全神色微凛,但也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出身顾家,在道廷司任职,平日里与罪修邪修打交道,风险也都不小。
虽不说视死如归,但也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更何况,他们也不觉得,自己两人的命比眼前的小墨公子更金贵。
这么大点年纪,且只有筑基初期的小墨公子,尚且能以身犯险,自己兄弟两人又怎么可能畏首畏尾呢?
“小墨公子,我们都听你的。”
顾安和顾全异口同声道。
墨画微微颔首,而后深深吸了口气,望向被血雾笼罩,深不可测的井底,沉声道:
“下去吧。”
“嗯!”顾安三人点头。
而后顾安和顾全先跳了下去。
于大河心中念叨着自己两个小儿子的名字,神色坚定,紧随其后。
最后是墨画,他也不再犹豫,纵身跳进了这口,通向邪神的血色之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