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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终于有高延宗的消息了。

元无忧本想连夜带姜君母女回木兰城的,却收到兰陵王从博望城传来的消息。

什么都没多说,只说高延宗情况危急,让她速去。

唯恐是高延宗使苦肉计,骗她过去就软禁起来,毕竟他干这种事不止一次了。

元无忧本不想去,姜君就宽慰她:

“少主您先去忙吧,老臣跟贝尔姑娘回木兰城就行,俺们一起等您过来。”

贝尔也抱拳附和道:“接班银你放心,只要我不死,一定会护她母女周全。”

即便如此,元无忧仍有疑虑。

姜老将军便拍了拍她肩膀,笑道:

“其实俺在木兰城就见过你了,那时你招了一帮女兵,俺还以为郑家姑姑会是木兰城的守城之主呢,没成想你非池中之物,你还有江山社稷要守。”

“您数落人可真隐晦。”

小国主听罢,眉眼愁思地叹了口气,

“是我无能,没保护住郑二姥姥,也没庇护住姑娘们。”

“前些天还有几个女兵活下来呢,等你来木兰城,不就能见到了么?”

元无忧眉头紧锁,目光坚定地点头道,

“等我去了木兰城,定要把你们都带到身边,做亲兵护卫。就先从荆襄之地站稳脚跟,若以后能回风陵和长安,也都带着你们。”

“那敢情好啊。这世道对女人太苛刻了,除了任人鱼肉,任何别的出路都是好的。”

说到这里,姜老将军还笑着,把自己小女儿拉到身边,低头冲女娃娃教育道:

“家家啊,等你长大了就追随少主,做她的兵就是回家了!娘要是没了,你就找少主,她可是汉室的脊梁啊,有她在,咱们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才长到人腰身高的小女娃,此刻瞪着黑亮坚毅的大眼睛,重重点头:“家家记住了,来当少主的兵,就是回家了!”

措不及防,见证了一场将门传承。

元无忧也被这氛围感染的满心豪情,便俯身蹲下,对小家家笑着哄道:

“家家啊,别叫少主了,管我叫无忧姨姨就行,无忧姨姨。”

……

是萧桐言来博望城报的信。说安德王被党项可汗让人擒了,又捆上铁链秤砣,扔到了湖阳城外,育水河旁的皂荚泉里。

摆明了要淹死他。

还多亏她堂妹萧叶乔装成党项羌女跟着,给安德王救下来的。

彼时刚到博望的元无忧,闻言愣了一下,顺口质疑,“党项可汗一下午都在打仗,从新野打到了育阳,岂会在湖阳残害高延宗?”

随后萧桐言说的话,让她顾不上质疑了。

“皂荚泉又叫断子绝孙泉、绝嗣泉,听说那里头有使男子不育的东西,我们赶到时安德王腰下全是血,倘若他有过你的孩子…现在也没了。”

这些话一句一个大霹雳。

元无忧脑袋瞬间嗡一下!“他在哪儿?!”

萧家姐妹是拿驴车,给高延宗拉过来的。

等元无忧赶到时,躺在草席上的男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嘴角吐红,眼睛里都是血。

连她过来时,他也只是颤抖地伸出手,仿佛看不见她一般。

她第一眼,就瞧见了他腰下暗红,裤子也被血染红。吓得元无忧以为高延宗真流产了,赶忙去给他把脉,却发现他脉象微弱,没有如珠在跳动的滑脉迹象了。

随后她着急忙慌把人抱回了馆驿。

早就等在那里的军医和草头郎中,一看浑身成血葫芦的男子,就捋着胡子叹气,说安德王有可能今后不孕不育,很难有后嗣了。

元无忧愣了一下,随即道:“他身体怎么样?”

老郎中道:“得等老朽解开殿下的血衣,仔细检查才能有结论,还请女君回避一下。”

“他是我的人!他都有我俩的孩子了,我还要回避吗?”

“唉,安德王的脉象,可不像有孕……”

“你闭嘴!孩子不重要,你们俩快给他瞧瞧,当着我的面儿!”

于是军医和老郎中挨了一通骂,只能颤颤巍巍地妥协了。

而元无忧不肯回避,就坐在床边,把高延宗抱着,将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

俩郎中才解开安德王被血浸透的衣裳,因那慢吞吞的动作,瞧得元无忧心急又窝火,便把俩人撵到旁边打下手,自己亲自动手。

彼时,元无忧正拿湿麻布轻轻擦去男子眼睛上的血泪,心疼道,“我就一天没看住你,你怎么把自己造成这样了?是谁干的?”

躺在她怀里的男子早就醒了,仍闭着眼,只长睫微微阖动,一开口就咳出一口血。

高延宗气若游丝道:

“我跟你去了,却被党项人抓住……他嫉妒我有了你的孩子,想要的我命。”

“他?真是万郁无虞干的?”即便亲耳听到高延宗指认凶手,元无忧脸上也难掩震惊。

“他怎么会……”

她话未说完,躺在她怀里,眼睛都没睁开的男子便勃然怒道:

“你还不信我吗?难道我孩子的一条命,也抵不过你对一个叛徒的信任?”

高延宗激动地质问完,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又手脚发软,无力的躺回去。

元无忧赶忙把他摁回怀里。“不是!我是不知道他以什么理由要杀你,让你小产……”

经此一折腾,男子苍白的嘴边再次咳出血来,还语气哀伤道:

“我没想过为你生孩子,可是真成了不能生的…绝嗣的废人,更不配和你在一起了。”

元无忧不怕高延宗嚣张跋扈,就怕他低伏做小,一副哀莫大于心死样儿,气得她怒道,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能不能生,况且我也没那么喜欢小孩子。”

“所以你不在乎我们的孩子,是为说服我让那个凶手逍遥法外吗?”

说这话时,双目紧闭的男子感到眼角发痒,就从白皙的眼窝淌下一滴血泪。

他忽然苦笑着,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自己此时的表情,实则偷偷擦去眼角淌下的血泪。

“我高延宗…命怎么这么苦啊……”

元无忧忽然想起苍白术的预言,周国对她的警告,意识到,似乎都是自己害了高延宗。

她胸口郁结,眼里瞬间杀气阴郁。

“倘若他真的对你下了杀心,我也能割舍他,不会心慈手软。”

她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通禀——“兰陵王到!”

一听兰陵王来了,站在一旁跟木头桩子似的军医和郎中,眼里瞬间有光了,如见救星。忙不迭出去开门迎接。

门帘一掀,果真是高长恭珊珊赶来。

他大半夜还戴鬼面,穿着黄金明光铠,一进门就说:“斥候刚回来,说周国和萧家女联手讨伐党项,在新野把党项可汗擒住了。”

元无忧愕然,“这是搞什么?萧桐言呢?”

高长恭进屋来,见她怀抱弟弟,便过来推她肩膀,“你不是要找党项可汗算账吗?快去吧,五弟这里有我。等会儿萧家也跑了。”

元无忧忙不迭点头,小心翼翼把怀里的男子,交托到坐过来的高长恭怀里。

这才起身,急匆匆跑出门。

送走她后,一直捂着眼睛的高延宗才松开手,双臂一把抱住兄长的腰身,嗓音低哑道:

“哥,你快让郎中给我看看!我眼睛被皂角冲的好疼,睁不开了,好像看不见了……”

***